可無論是修整工事,還是裁撤舊兵,這都是一筆龐大支出,別看蒹葭關乃是南方軍鎮,可真到了辦事之際,仍然有錢糧軍需不足的狀況,更別說面對即將迫近的九黎國大軍。
偏偏這時候朝廷要求蒹葭關臨近郡縣籌集錢糧運往前線,卻遲遲沒有交付。韋將軍爲此上書國主,很快得到回覆,准許韋將軍查抄青巖郡當地官吏貪墨所得。
照例來說,地方官長有無貪瀆行徑,應該是朝廷派人細加詳查,沒理由讓一方軍鎮守將直接查抄。這種做法,等同放縱韋將軍給青巖郡各地官長羅織罪名、大肆抄掠。
而趙黍搜捕不祥、誅邪伐廟的舉動,更是給了韋將軍恰當的理由,追究青巖郡各地神祠祭所是否被妖祟竊占,由此還能趁機給各地官長扣上失察之罪。
或者更進一步,查出各地官長與這些竊占神祠的妖邪精怪是否另有私下往來,藉由淫祀鬼神,好讓地方官吏中飽私囊。
實際情況也正如預想一般,青巖郡各地官吏幾乎經不起仔細查驗,因爲他們過去早就習慣了與本地鬼神私下往來,有些神祠廟祝更是公然出入府衙官邸,爲當地百姓所熟知。
這些事情在過去並非不可告人的隱祕,朝廷以往對此視而不見,更多還是礙於崇玄館勢大。
青巖郡一帶的地方官長,不是崇玄館四姓子弟,便是與之有密切關聯的黨羽,他們在本地經營已久,勢力盤根錯節。
國主或許正是瞭解這點,並沒有派官徹查,而是准許韋將軍便宜行事。最終抄掠所得,就地補貼軍需錢糧。青巖郡由此空缺的官長位置,國主也能趁機安排信任之人履任,可謂是一舉多得。
而落到趙黍頭上,他就是負責搜查各處神祠,將那些冒充正神的妖鬼精怪統統誅滅。
可惜的是,除了最初的勞三千,趙黍並沒有再多斬獲。按照被鎖拿下獄的廟祝所述,青巖郡本地鬼神不知爲何,出奇一致地沒了聲息,施術召請也是一無所得。
“韋將軍方纔派人傳話,說是青巖郡有好幾個縣的神祠被當地百姓聚衆拆毀了。”姜茹走來說道。
趙黍輕揉着眉角:“看來當地百姓也是深受其害了,雖然直接點火焚廟會更徹底……也罷,神祠磚瓦木料也是百姓勞作所得,就讓他們拆吧。”
姜茹遞來一份簿冊:“這裏面是最近查抄的一批靈材,我替你清點過目了,你打算如何處置?”
姜茹跟着來到蒹葭關,趙黍原本也不知安排她做什麼,但考慮到修士人手越多越好,趙黍便將她在自己身邊,打理瑣碎俗務。
趙黍自己沒有多想,可是在賀當關等人看來,姜茹幾乎算是趙黍身邊的總管,甚至一些財貨相關的事情也交給了姜茹處置。
“我勾選這些,送去蒹葭關。”趙黍翻閱簿冊,時不時落筆勾點:“鄭思遠在那裏負責營造金鼎司分院,急需靈材。”
“我明白了,立刻去安排。”姜茹接過簿冊,正要離開,趙黍開口叫住了她:
“你……你應該知道,如今青巖郡各地官長被扣押查問,崇玄館首當其衝,你就沒什麼話想說?”
趙黍將臉一板:“我只是在想,你是否值得信任。”
“趙公子如果不信任我,又何必讓我協助辦事?”
姜茹投來的目光讓趙黍有些不適,他擺手說:“行了,你去吧,我稍後再開壇行法一次,試試能否查明這些妖鬼精怪的去向。”
“還有一事,方纔忘了說。”姜茹神態中帶上一絲審視:“楚孟春身邊那位散修鷺忘機,至今仍安頓在客舍中,並未鎖拿入獄。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鷺忘機?”趙黍有些犯難撓頭:“我試過她的修爲,說實話,不在我之下,尋常牢獄是關不住的。此處又缺乏專門對付修士的井獄,等閒禁制怕也困她不住。”
姜茹提醒道:“可她畢竟曾受宜安楚氏的庇護,萬一她出手救走楚孟春怎麼辦?”
“楚孟春如今在哪裏?”趙黍問。
“府衙獄所之中,有兵士日夜看守。”
趙黍只得說:“我再去勸她一番吧。鷺忘機這個人一心修仙悟玄,除了琴樂,再無俗務縈懷。楚孟春說到底就是把她當做家丁護院一般,實在是看輕了這位鳳鳴谷傳人。這樣的高手,不該貿然與之爲敵,若是能用心結交,也是一份善緣。”
“我聽說趙公子在興隆縣時,還不忘招聚歌姬舞女設宴取樂。”姜茹眉眼狡黠,話中帶笑:“如今莫非是看中了這位玉手纖纖的女琴師?”
趙黍搖頭:“我並無此心。說實話,鷺忘機身在紅塵、心在方外,跟我這種塵世打滾、滿腹污穢的人,終究不是同路。”
望着趙黍離去的背影,姜茹站在原地,發怔許久。
……
琴聲錚錚,拂動一池碧波。
趙黍沿着湖池堤岸,看到數百尾錦鯉聚集到水榭之前,徘徊遊弋,儼然成陣。
楚孟春身爲青巖郡守,斂財之餘還大修莊園,這座碧湖莊園便是楚孟春斥巨資興建,可現在則是作爲趙黍在青巖郡的落腳辦公之所。
跟楚孟春被扣押在獄所不同,鷺忘機未受牢獄之災,只是被勒令留在莊園中不許離開。
鷺忘機身上的禁制很快就被她自己破解了,可她並未選擇逃離,而是日日在湖邊水榭彈琴奏樂。
趙黍不敢打擾她,只是站在水榭外凝神傾聽,不知不覺沉浸在玄妙意境中,彷彿萬籟俱寂,連琴聲也恍惚無聞。
“心琴內撫,韻透青霄,胎仙舞就,靈耀彰昭。”靈簫言道:“以琴入道,爲求五內調和、天性清圓,以勘破五色五音之迷。”
“你也懂得琴樂?”趙黍略感訝異,這位靈簫上仙從兵法到琴樂,感覺像是樣樣通曉。
“天地萬籟,亦屬造化,旁敲側擊,或有所得。”靈簫回答說。
“可惜啊,我就沒這種天賦,是好是壞聽不分明。”趙黍心下感嘆之際,水榭中琴聲停頓。
“貞明侯可有要事?”鷺忘機的聲音傳來。
趙黍乾咳一聲走進水榭,隨口迴應:“沒什麼事,就是剛好經過這邊,聽見道友琴聲,不由自主停步傾聽。”
“貞明侯言不由衷。”鷺忘機按住琴絃,面前錦鯉紛紛遊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