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崑崙一黍 >第216章 玄圃植百草
    “貞明侯請進。”

    一處深山幽谷之中,左右古檀垂蔭、翠松延枝,楚孟春一通掐訣唸咒過後,前方林木藤蘿如受號令,朝兩側緩緩分開,現出一道碧光迴旋的門洞,門後景物朦朧不清。

    與其他福地道場不同,靈臺墟被結界陣式所掩藏,即便從天上俯瞰,也只是一片雲遮霧罩的茂密山林。若是找不到出入門戶,貿然飛臨硬闖,立刻就會陷入迷陣之中,失去方位、難辨上下。

    若是福地之中還有人主持陣式運轉,闖陣之敵將會受到四面八方的圍攻。即便玄圃堂在天夏朝末年陡然衰敗,可門人弟子依舊能憑藉拱衛靈臺墟的開明九門陣,堅守數十年。

    趙黍從容邁步,直接走進門洞,碧光過後豁然開朗,放眼所見,一片地勢起伏平緩的廣袤原野上,芝草羣芳遍植,溪水泉流潺潺,五顏六色錯落有致。遠處可見亭臺樓閣點綴巖泉草木之間,僅憑此景,便顯出仙家隱逸自適、居山採芝的氣象來。

    靈臺墟並非是高聳挺拔的峯巒,此間清氣充盈而不激烈。看似雜亂的園圃,氣機卻被梳攏得井井有條,君臣左使搭配有序,使得不同類型的芝草藥物共生一地,卻沒有絲毫扞格衝突。

    修仙之人的藥田靈圃,與凡間農田不同,靈植仙草往往需要豐沛清氣滋養,所以沒法在同一片地域大量栽種,不可能像種植糧食那樣廣插秧苗、遍灑種子,否則園圃地氣會被迅速耗空。

    除此以外,不同靈植還需要不同環境促其生長。有的喜陰不喜溼,有的喜陽不喜旱,有的見風則枯,有的需深埋多年方能萌發,諸般物性不一而足,沒法用一致相同的方式培育。有時候連澆灌所用之水也要另外調制,搞不好比活人還難伺候。

    趙黍從玄圃玉冊上學會許多營繕福地、整治靈圃之法,但苦於忙碌顛沛,少有能實用印證的機會。即便梁韜把雲巖峯的地脈勘合符契送給趙黍,他也無暇長留雲巖峯,將其鑿建完善。

    而當趙黍想起自己母親就是玄圃堂門人,心中就不免感觸良多。如今他閱歷漸增,對母親早年離去的怨懟早已消散。

    玄圃堂覆滅也許有崇玄館坐視不管的原因,但捲入天夏末年的大亂之中,誰又能保證能全身而退呢?雲巖峯、鳳鳴谷,天夏末年至今覆滅斷絕的仙道傳承也不曾少過。

    設身處地想想,自己一身修爲成就,皆源自於宗門師長傳授,宗門覆滅、弟子離散,這種感受簡直堪比家破人亡。若是無處宣泄,自己一時心念不暢,轉爲仇恨怒火,也是不足爲奇。

    趙黍又想起老師張端景鑄煉神劍的用意,他希望阻止天上仙家干涉凡世,若是再細加推想,修仙之人也該謹守清靜,爲了諸般塵緣捲入紛爭,本就是自討牽累,不得清靜。

    看着靈臺墟這片仙家福地,趙黍心中也生出幾分出塵之想。

    “等等!你們這幫妖物不準進!停步!”

    可惜楚孟春的喊聲破壞了趙黍的心境,回過頭來,就見那羣獺妖竄入門洞,好似鼠羣過境般,一下子涌入靈臺墟。楚孟春不明就裏,嚇得祭出一枚螭鈕玉印,意圖攔阻。

    但還沒等楚孟春施展開來,一隻黑鐵大手便搭上他的肩膀,牢牢鉗制住氣機運行。楚孟春受痛扭頭一瞧,驚見一尊虎頭神將,正滿臉凶神惡煞盯着自己,彷佛下一刻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把腦袋給咬掉。

    “他們是我請來的。”趙黍說話時,那羣獺妖圍聚到趙黍腳邊,一個個人模人樣,揹負手捧着布壇器物,憨態可掬。

    楚孟春斥責道:“靈臺墟是仙家福地,怎能容許一羣山野妖物亂竄?若是攪亂了地脈氣機,破壞了藥田靈圃,貞明侯打算怎麼償還?”

    “少在這裏胡攪蠻纏。”此時姜茹也走進靈臺墟:“地肺山也是仙家福地,我們姜家不是照樣長居山中?”

    楚孟春一時語滯,那虎威神將收回了大手,趙黍言道:“你放心好了,這羣獺妖天生擅長感應地脈,也懂得幾分營繕福地道場的學問。我叫他們來,無非是協助佈置壇場……好了,你們各自去探清狀況,尋找適合佈置壇場的方位。”

    說完這話,獺妖們放下器物,一下子四散開來,轉眼沒入草葉之間,不見蹤影。

    楚孟春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之情:“驅使妖物,此非修仙正宗所爲。何況外界傳說你是天夏朝贊禮官傳人,哪有贊禮官像你這樣的?”

    “贊禮官也並非一成不變。”趙黍拂袖言道:“而且你也不懂贊禮官,就少說兩句吧,免得出醜。”

    楚孟春臉色脹紅,姜茹在旁冷笑說:“自古以來便不乏仙家高人點化妖鬼精怪,拔舉昇仙。何況若說驅使妖物,你楚孟春也沒有資格說旁人,你當初在青巖郡,可沒少利用妖物鬼神牟取私利。”

    姜茹太清楚這類世家子弟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容不得別人指摘,可要是別人做同樣的事,往往會大加謗斥。

    只不過被楚孟春這麼一番點明,姜茹發現趙黍與梁韜越來越像了。當年梁韜仗劍巡境時,橫掃南方妖邪,也是在這過程中收服了流浪塵世的天狐一脈。而趙黍則是開壇巡境,毀淫祀、削豪強,順便收服一羣獺妖,指點他們修煉。

    這也不是說趙黍與梁韜沒有差別,但姜茹發現兩人的人生際遇和待人接物上,竟然漸漸重疊。尤其是趙黍面對楚孟春的言行,幾乎就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之態,那種從容自得,幾乎如出一致。

    此時鷺忘機也抱琴走入門洞,她清冷依舊,一言不發,可是當楚孟春看見她,便忍不住破口大罵:“什麼鳳鳴真傳、調神素琴,照樣是諂媚權貴之流!”

    鷺忘機沒有答話,趙黍卻說:“楚孟春,看來你是完全沒有參透崇玄館尊長將你送來靈臺墟的用意啊。”

    “什麼用意?”楚孟春冷哼一聲:“你逼得我淪落至此,還嫌不夠嗎?”

    趙黍緩緩搖頭:“靈臺墟遠離塵囂,最適合修心養性。你過去在官場上打滾太久了,心境早已蒙塵,空有權位,一心卻想着牟取私利、沉迷聲色享受,哪裏還有崇玄館仙家弟子的氣象?我要是說我很羨慕你,你會相信嗎?”

    “屁話!”楚孟春厲聲反駁:“你要是這麼喜歡靈臺墟,一直呆在這裏好了!”

    楚孟春覺得趙黍就是想要羞辱自己,靈臺墟再好,睜開眼睛就是這片藥田靈圃,幾天下來就看得厭煩了。楚孟春感覺自己就是在坐牢,而這一切都要拜趙黍所賜!

    “唉,我是欲求清靜而不得。”趙黍嘆道:“你被安排來到這裏,本就說明崇玄館的尊長對你仍然抱有希望,可你自己卻浪費了大好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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