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夏黃公沒有多問,然後說:“那你小心,我要動手了!”
兩人暗中傳音往來之時,夏黃公也在提運法力,手中指玄杖高舉指天,肉眼可見四方雲氣收攝而至,盤旋成渦,急涌不絕。
轉眼功夫,整座溫祿縣城上空,烏雲蓋頂、狂風呼嘯,吹得地面上塵土飛揚,遠處傳來一陣陣門窗扇動開闔的聲響。
鄧飛豹擡頭仰望天空,四仙公親自出手的場面可不多見,即便心中早就做好準備,可是看着壓城烏雲,鄧飛豹還是感覺呼吸有幾分窒悶。
哪怕是四仙公中以忠厚著稱的夏黃公,一旦全力施爲,也是足可摧城拔寨的威能。鄧飛豹在他面前,恐怕不比凡夫俗子強大多少。
而趙黍看着天上風雲,則暗自計較起來:“這位夏黃公可不簡單啊,他恐怕已經不止是內結胎仙的修爲了吧?”
“煉形易質,他走的是哺育胎仙、超凡入聖的路子,要以一身神氣法天象地。”靈簫提醒說。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另一條路是胎仙出竅外遊,借三光五氣、天材地寶煉成真形法體。”趙黍有些訝異:“我印象中,夏黃公也是煉器之道的宗師人物,開創了本命法寶之論,按說要煉成真形法體,應該更加便捷。”
“到了他那種境界,沒有便捷可言。”靈簫說道:“本命法寶這個說法本就意涵微妙,到底是人煉成器,還是器成就人?”
“按理來說,自然是修士將天材地寶煉成法器法寶。”趙黍轉念又道:“不過御器施術,卻也要因循法器本身物性妙用,修士在無形中也被改變。若是能夠突破法器原有妙用,不亞於超脫藩籬界限……我大概明白了,原來這就是夏黃公想要求證的成就。”
靈簫言道:“不拘泥於器物之用,隨心所欲、揮灑自如,他若有幸成就仙道,隨手長杖將是他的證道之寶。”
“來了!”
趙黍與靈簫交流間,夏黃公功行圓滿,眼見天上烏雲盤旋下墜,漸漸扯出一條龍捲黑風,朝着地上宅院蜿蜒逼近。
龍捲黑風尚未落地,便已引動四方狂風急嘯,廢舊宅院的屋頂瓦片直接被捲入龍捲黑風之中,修爲稍淺者若是身處風中,不出片刻就要被絞得支離破碎。
趙黍不敢大意,說是假鬥一場,可爲了騙過鄧飛豹和旭日神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玉樹寶杖一揮,宅院內外藤蘿吐出新芽,迅速脫落,被狂風輕易捲上半空,在龍捲黑風外圍順勢盤旋環繞。
無數看似輕盈的葉片,在狂風牽引下形成網羅之勢,隨即九色光華由下而上,纏裹在龍捲黑風之外,結成開明九門陣,將風勢抽絲剝繭般瓦解消弭。
“如此倒是好手段。”夏黃公暗讚一句,指玄杖朝下一揮,天上烏雲悶雷響動,一根根銳利冰錐好似雨點般砸落,從開明九門陣的網羅縫隙間竄出,朝着地面紛紛落下。
冰錐威力不甚強大,換做是普通人也只是砸個頭破血流而已,但冰錐落地之後,很快使得大地蒙上一片厚實堅冰,轉眼將宅院內外變成銀晶世界。
森然寒意令氣機運轉也感受到幾分遲滯,趙黍有所察覺,捻指一彈,院落周圍藤蔓立刻燃起大火,灼熱氣息逼退寒意,融化堅冰。
“如此正好。”眼見圍院藤蔓焚燒一空,夏黃公淡笑揮杖,再催法力,龍捲黑風層層下壓,逼迫開明九門陣。
趙黍感覺自己完全就是被對方壓着打,於是不再力拼,而是拄杖頓地,碧葉樹冠好似傘蓋般展開,籠罩宅院內外,放任龍捲黑風破陣而下。
龍捲黑風觸及碧葉樹冠瞬間,發出一陣金鐵摩挲的急促刺耳聲響,刺耳撓神。
鄧飛豹在一旁留意鬥法狀況,聽到這刺耳聲響,覺得渾身真氣也不由自主地在體內亂走,經絡隱隱刺痛,連忙凝神收攝。他見周圍修爲稍淺之人都是臉色陰沉難看,只得讓他們退避到遠處。
“高手鬥法,連旁觀也如此兇險麼?”鄧飛豹心中震驚,他以前聽說過四仙公與華胥國樑韜鬥法的事情,據說也是打得山搖地動、城垣坍毀,如今親眼見證,心中震撼,無以言表。
而看着震顫不止、急促擺動的碧葉玉枝,絲絲風息逼入樹冠之下,銳似箭、利如刀,感應到趙黍氣息,便好似蜂羣般圍聚而至。
趙黍心中微微一驚,手上指訣一變,藉着九天雲臺覆體護身,硬是將足以剮碎皮肉的風息全數抵擋在外。
“此等法力根基,確實不容小視。”夏黃公探出趙黍修爲,只是對他玄圃堂的修爲功底有所懷疑。
夏黃公在上景宗四仙公中,是出了名樂於指點弟子、提攜後輩,與各路修仙同道往來結交頗多,甚至在有熊國開創之前,夏黃公便在江湖上行走,並且與玄圃堂的修士有過一面之緣。
可惜當時玄圃堂已經陷入戰亂征伐、彼此仇殺之中,夏黃公當年人微言輕,自然是勸不動的。
後來得知玄圃堂傳承斷絕、門人離散,夏黃公也徒留感慨。天夏末年紛亂至今,宗門傳承消亡衆多,就算能苟延殘喘的,大多也不如往昔,反倒是上景宗日見鼎盛。
然而見證了天夏朝覆滅、崑崙洲五國並立,以及華胥國崇玄館乍興乍衰,夏黃公也不禁在想,上景宗這般如日中天,還能延續多久?
夏黃公多少已經預料到,自己那位掌門師弟飛昇證道之日不太遙遠,以他的性情,恐怕不會眷戀紅塵。
含元子的隱逸斂藏,讓世人大多隻知四仙公、不知含元子,而即便未來含元子飛昇離去,在外人看來對上景宗也無甚損失。
而且對於修仙之人來說,飛昇成仙本就是最高成就,還有什麼不願意呢?
可如今的上景宗涉世太深,而含元子看似隱逸不出,實則一直是上景宗不可或缺的支柱,只不過這位掌門師弟真正做到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夏黃公不敢想象,含元子離開之後,上景宗將會迎來怎樣的轉變。
別的不說,四仙公雖是齊名並肩,但四人性情各不相同。往日裏四人若是有什麼事情商量不下,最終就是去找含元子做決定。
相比於來自外界的侵害,宗門之中的彼此不合,纔是最有可能動搖上景宗根基。
正當夏黃公分出心念思量間,地面上碧光大作,碧葉樹冠節節升高,頂着龍捲黑風長成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