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亂黨賊衆日益猖狂,怎能就此退讓?”
“亂黨妖人法力高深,如今東海各派死傷慘重,你拿什麼去打?”
“懷英館還有一批修士,只要召集起來,定能扭轉乾坤!”
“笑話!懷英館的首座都叛逃了,你敢隨便使喚他們嗎?別忘了,趙黍就是懷英館出身!”
“不用他們用誰?當年我就勸諫過,不要過分倚重東海修士!”
“你爲了討好幻波宮,將自己女兒送給他們當小妾,現在說這鬼話,誰會相信?不就是看幻波宮大勢將去,試圖與他們劃清界限?”
“你這匹夫,竟敢血口噴人?!”
“說得就是你!國事衰頹,就是因爲你們這等奸佞之輩!”
兩邊朝臣從爭論,隨後演變成相互鬥毆,各自拎着笏板、揪着袍服衣領,朝着對方招呼過去,全無半點朝廷公卿的風度儀態。
“大司馬,諸位公卿打起來了,您不去管管麼?”後殿之中,周太后一身利落勁裝,絲毫不像宮禁後戚。
而在周太后面前,大司馬羅翼拄劍而坐,神色陰沉地問道:“太后果真要棄國遠遁麼?”
“本宮走了,不就正好順了大司馬心意?”周太后環顧四周,燭火搖曳,淡然笑道:“我孤兒寡母哪裏能夠主持國事?多得大司馬這些年主持大局,如今禪讓大位,可安百官萬民之心。”
羅翼聞聽此言,臉上既無喜悅,也無惶恐,只是深深望着眼前駐顏有術、宛如妙齡少女的周太后,沉聲道:
“太后莫要耍笑,如今華胥國危在旦夕,正需東海各派高士鼎力相助。”
周太后卻不依不饒:“本宮只是一介婦人,無權干涉國事。”
羅翼聽不下去,拄劍頓地,起身喝問:“你們眼見形勢不妙,便要帶人逃回東海?說是禪讓,無非是將一個爛攤子扔給別人!”
周太后望見簾幕後方甲士身影、刀斧晃動,從容不迫道:“希望大司馬明白,幻波宮過去只是獲得東海各家共推,並無實權號令其他宗門水府,他們要走,本宮也攔不住。至於我們幻波宮,先後兩位宮主與數十位門人爲了華胥國捐軀,面對眼下糜爛時局,早已無能爲力。”
羅翼問道:“那你們爲何派人大肆搜刮金帛財物、天材地寶?都中幾處府庫被你們搬空,我們日後還如何應對亂黨進犯?!”
周太后避重就輕:“那或許只是下人胡亂作爲,本宮不問外事,自然不知實情。”
羅翼心下慍怒,自從他獲知東海修士慘敗身亡的消息,立刻明白剿滅亂黨一事再難成功,就連前線兵馬都要一退再退,放任赤雲都攻城略地。
可正當大司馬想方設法挽回局勢,卻得知周太后安排人手收拾行裝,立刻帶兵闖入宮中逼問。
東勝都劇變後,華胥國遭逢災劫,上下大亂,各地郡縣塢堡堅壁自守,羅翼便是在那時帶兵北上,恩威並施,勉強將華胥國從滅亡邊緣拉了回來。
彼時大司馬羅翼回到破敗不堪的東勝都,收攏逃散的宗室卿貴,擁立新君之餘,還得到周太后背後東海各家修士的襄助。
如今東海各家遭受重創,甚至到了要逃離華胥國、折返東海的地步,可見他們認定華胥國前景渺茫,再逗留下去有害無益。
這些出身東海的修仙之人尚且留有一條退路,可大司馬羅翼卻沒有。如今新都之中人心惶惶,眼下搞什麼禪讓,根本不會讓形勢好轉。
羅翼掌權這些年,朝野上下不乏認爲大司馬專權,甚至拿他跟有熊國的何輕塵相提並論。
至於羅翼本人,他也確實懷有篡奪大位的盤算,只是東海各家修士插足朝堂,當今國主年幼,而周太后又是幻波宮出身,這使得羅翼看似把持朝政,實則要小心翼翼維護着朝堂安穩。
有時候羅翼甚至慶幸赤雲都舉事,他們的出現,讓大司馬羅翼能夠以剿滅亂黨的名義,牢牢將軍權握在手中。因爲如今華胥國上下,能戰、善戰的幾支兵馬,不是羅翼早年部曲,便是安插了親信。
但是這一切提前必須是戰場勝敗在掌控之中,如果赤雲都佔了上風,讓華胥國難以爲繼,那麼大司馬的一切盤算便要落空。
原本去年便察覺赤雲都攻勢漸緩,羅翼讓自己兒子羅希賢在前線指揮大軍,打算今年向南收復失地。
可誰能料想,趙黍的“死而復生”,硬是讓局面徹底逆轉。東海各派的冒險之舉,直接葬送了一批高手,周太后見勢不妙,當即就要拋棄華胥國,準備逃回東海。
結果等羅翼帶兵進宮逼問,周太后十分恭順,甚至提出禪讓一事,彷彿將自己兒子的國主之位當成可以隨意討價還價的事物。
眼下如此局面,哪怕真的改朝換代,羅翼又能做到什麼?根本享受不了幾天權勢滋味。
正當羅翼思量如何勸導,周太后臉色忽然一變,隨即東南方一陣滾雷之聲傳來,地面也有細微震顫。
“速速探明震動原因!”羅翼驚而不亂,立刻朝幕外親兵下令。
“是舊都城外那條地裂。”周太后畢竟是有修爲在身,立刻判斷出地震緣由。
東勝都劇變令人印象最深的災禍,便是東勝都外大地崩裂,從蓬玄湖爲發端,一頭延伸到海邊,一頭擴張到東勝都。
大地崩裂的頃刻,東勝都遭逢劫火,死傷難以計數,加上後續地裂深處濁氣噴薄,東勝都已經不堪居留,只能在原址西北另修新都。
羅翼急切問道:“那處地裂不是被你們封印了麼?”
周太后也不清楚發生何事,只能說:“地裂被海水倒灌,清濁之氣糾纏部分,早已安定多年,不該無端震動。”
“你們就算要走,也要先把此事料理妥善!”羅翼也不管什麼位份尊卑了:“別以爲我不清楚,東勝都劇變與楊景羲脫不了干係!你們這幫仙家高人禍亂世間,見形勢不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嗎?”
周太后未被激怒,她當然清楚當年之事,只是如今東海各家元氣大傷,連淵極雙尊這種隱修高人都被慘敗於趙黍之手,華胥國已經無緣崑崙洲逐鹿稱雄。
而幻波宮作爲早早暗中投靠蒼華天君的宗門,能夠在東勝都劇變後保留權位,已經算十分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