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太陽光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室外一片燥熱,連空氣似乎都蒸發殆盡。
然而相比外面的如火如荼,辦公樓裏卻是另一番天地。中央空調靜靜地運轉着,送出一縷縷清涼的冷風。臨近中午,每個人都昏昏欲睡。偌大的開放區域裏,安靜的幾乎聽不到一絲聲音。
沐晚倚在茶水間外面的走廊邊,擡手看了看時間:11:45分。
視線移開,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湛藍如海的天空。
不多時,一架飛機出現在視野,所經之處,帶過一條筆直的白線。
沐晚凝視着那架飛機,看着它經過辦公樓的上空,又呼嘯着飛向遠方——直至消失不見。
捏在咖啡杯上的五指骨節處幾乎泛出青白,她仰頭喝完最後一口苦澀,將杯子丟進了垃圾桶。然後轉身離開。
捏在另一隻手的手機裏,有勤孟遠剛剛發來的一條短信。
只有短短五個字:我不會放棄。
沐晚的背挺得筆直,她神色平靜地往前走着,一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然而看在馮思思眼裏,卻只覺得心驚。
有時候,平靜過了頭,纔是真正的失控。
她迎上前去,卻不敢開口詢問她此刻心情如何。待走近瞧見她蒼白的臉色,更是吃了一驚。
“小晚,你不舒服嗎?”她攙住她的那一刻,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然而沐晚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
眼前是一片黑暗,她隱約看見勤孟遠的臉。她本能地伸手想要拉住他,然而卻只來得及觸到他的衣角,一陣風吹來,他就不見了。
沐晚尖叫,一睜眼,卻看到馮思思的臉。
“小晚你怎麼樣?你還好嗎?”她焦急地望着她,一聲聲地問。
過了好久,沐晚才反應過來自己躺在醫院。
她支撐着坐起來:“我爲什麼會在這裏?”
馮思思伸手去扶她,聞言道:“你昏倒了。”
沐晚費力地皺了皺眉,隱約記起自己在公司倒下的那一幕。
“現在沒事了,我們回去吧。”她掀了被子就要下牀,卻被馮思思一把按住。
“小晚……”
她一把握住沐晚冰涼的手,欲言又止。
沐晚有些困惑地望着她:“怎麼了?”
馮思思握緊了她的手,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你懷孕了。”
病房裏突然安靜下來。
安靜地能聽到空調出風口發出的聲響。
消毒水的氣味混在空氣裏吸入肺腑,涼意直達心臟。
沐晚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縹緲地響起。
“你說什麼?”
馮思思見她這番神色,心中的猜測就加深了幾許。她嚥了咽,艱難地開口:“醫生爲你檢查的時候發現的……已經,快三個月了……”
心口像是被鑿開了一個洞,無數冰渣傾倒進去,那刺骨冰冷直激得沐晚整個人劇顫起來。
三個月……
懷孕……
孩子!
她顫抖着,發出了一聲絕望而銳利的尖叫:“不——”
她撲下牀去,卻因身體虛弱而暈倒過,此刻腳一沾地面,就軟軟地跌下。馮思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卻聽見沐晚倉惶地喊:“不……不能要!不能要!”
沐晚攥緊了衣襬,痛苦地嗚咽出聲。
她竟然……懷了席默臨的孩子……
這怎麼可以?
這是帶着仇恨的骨血,這是一存在,就註定不被命運眷顧的生命!
她不能要這孩子!
她不能要!
沐晚掙扎着站起,一把握住馮思思的手:“思思,你幫幫我……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馮思思完全感受到了她的絕望和痛苦。她紅着眼,試圖傳遞給她支撐的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她點頭,“你先冷靜點,我可以幫你聯繫勤孟遠,我們就把事實告訴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思思……你在說什麼?”
馮思思哽咽:“小晚,我明白你的痛苦和糾結。但這畢竟是一條生命,是你們的孩子,勤孟遠他不可能不接受……”
沐晚怔怔地望了她半晌,驀地苦笑出聲:“你以爲……這孩子,是勤孟遠的?”
馮思思頓時愣住:“難道……不是嗎?”
沐晚伸手捂住臉。
“不是……”她嘲弄地笑,眼淚卻順着指縫滑落。
“不是……”
馮思思的腦子裏猶如灌了漿糊,頓時間無法思考。
不是勤孟遠的……
怎麼可能不是勤孟遠的?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勤孟遠的,那會是誰的?
然而望着痛苦的沐晚,她卻問不出口。
“我要打掉這個孩子。”
馮思思正在茫然,卻聽到一道冷漠的聲音。她猛地回神,就看到沐晚擦乾眼淚站直了身體。
馮思思嚥了咽,突然覺得手腳發軟。她輕喚:“小晚……”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一條生命。
然而沐晚蒼白的臉上閃着的,是一片決絕的神色:“我不能要他。”
十幾年前的仇恨已經傷害了兩代人,她怎麼能允許這仇恨繼續蔓延?
“我現在就要打掉他。”
“小晚!”馮思思不能理解,爲什麼平日裏一向溫柔的沐晚會這般狠心。她明白沐晚如此,可能有着她說不出口的苦衷,但是……但是……
“他是一條小生命。他就在你的身體裏,已經快三個月了!他可能已經長出了小手小腳,他會一天一天的長大,他會動,會呼吸,他還會喊你媽媽……”馮思思低喊,“小晚,他是你的孩子啊!”
才堪堪止住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沐晚咬緊了牙,跌坐在牀沿。
沒錯,他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他……是她的孩子。
可是這個孩子,卻註定得不到祝福。
他甚至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
“小晚,你聽我說……”馮思思不放棄任何一絲可以阻止她的機會。她在沐晚的面前蹲下,拉着她的手放在小腹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