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孫影琪的住處停下,她沒有立即下車,而是望着車前面亮起的光束,說:“能不能先不要把消息放出去?分公司過段時間就要上市,我怕會受到影響。”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不再掖着藏着。本來兩個人就都心知肚明,不過是爲了諸多利益捆綁在一起,他選了她是爲了讓他姨母放下心,而她覬覦着他身後龐大的商業帝國。各取所需,物盡其用。既然他有心補償,又怎會在意多這一件?

    他果然是應允的。孫影琪望着他英俊的側臉,心裏的不甘就像此刻的夜,蔓延擴散,直至將她吞噬蠶食。

    不甘心。

    太不甘心。

    沒有那個女人,沒有那個孩子,他本應該和她一路走下去。再多些時日,她的父親會委婉地向他姨母提出準備婚事的想法,而他的姨母則會順水推舟提點他……

    可是現在,一切都被那個女人肚子裏的小孽種給打破了!

    下了車來,孫影琪望着那輛車消失在黑夜裏,咬緊了銀牙。

    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奪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讓你們加倍償還回來!

    想留下那小孽種是嗎?那就讓我看看,他有沒有那個福分睜眼看到這個世界的陽光。

    ***

    席默臨回來的時候,沐晚正在喫晚飯。

    這段時間,張嫂挖空了心思更新菜單。凡是能做的、能喫的,都恨不得端到沐晚的面前來。但沐晚一直都沒什麼胃口,再可口的食物進了嘴裏也覺得食之無味。

    “先生,你喫飯了嗎?”

    “喫過了。”席默臨將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拉開椅子在沐晚的身旁坐下。

    “今天的藥喝了嗎?”他問的是醫生給開的安胎藥。

    沐晚劃了劃碗裏的雞湯,也不看他,只低低應了聲:“喝了。”

    席默臨掃了眼餐桌。

    一個蝦仁豆腐,一個清炒西蘭花,一個枸杞豬肝。再有一個烏雞湯。

    只裝了小半碗米飯,還一口都沒動,面前的雞湯也沒見她喝。

    張嫂看着他,只搓手皺眉,他示意她稍安勿躁。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夾了蝦仁豆腐到碗裏,送到沐晚的面前。

    沐晚看了一眼菜,又看了一眼席默臨:“我……不想喫。”

    “他想喫。”

    這話一出,沐晚就頓住。

    是了,就算是爲了孩子,也要喫。

    然而卻是不習慣他這樣類似於喂的姿勢,“我自己來。”

    席默臨也不說話,只躲開她意欲來拿筷子的手,將食物送到她嘴邊。

    再拒絕就顯得矯情,只能張開嘴吃了下去。臉頰卻因爲這樣親密的動作而發起燒來。

    然而席默臨卻像看不到她的不自在,重複方纔的動作,每道菜都一一夾過,沐晚只能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吃了。到最後又被如法炮製,喝了半碗湯。

    張嫂在一旁全程看着,簡直要喜極而泣了,這麼多天就屬今天喫得最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口都沒吐。

    她心裏高興,趁着席默臨來廚房拿水,就悄悄地說:“先生,沐小姐今天吃了不少,我看您要不以後就在家用飯吧。您的法子,她多少還是受用的。”

    其實她後面還有一句“懷着孕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人陪。”,但到底是沒說出口。

    席默臨站在冰箱面前,半晌,淡淡地“嗯”了一聲。

    於是接下來沐晚就發現,席默臨來的越來越頻繁。

    起先只是回來和她一起用飯,後來乾脆住了回來。他的房間就在她對門,有時候她半夜醒來,能看到他房間裏的光從門縫裏鑽進來。她並不怎麼和他說話,或許更多的是不知道說什麼。有時候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沉沉地投過來,可她一直視而不見。

    他在不在,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影響。然而沐曉卻受不了。

    “你現在是孕婦哎!你是孕婦你最大,告訴姓席的讓他沒事不要回來。簡直是影響大家的心情!”這天沐曉在她面前抱怨。

    她幾乎每天都要來,又來得早走得晚,不可避免地就和席默臨碰個正着。一兩次還能視而不見,可天天如此是真的受不了。那個傢伙整天沉着一張臉,誰看了都會消化不良。

    “你說這話可能是忘了他纔是這裏的主人吧?”沐晚輕笑着看她。

    “……所以就說讓你搬出來住嘛!”沐曉有些無可奈何的憤憤。“再不濟在沙惠姐姐那裏住着也好啊!當初她留你你偏不留下。”

    “什麼話!”沐晚嗔怪地輕拍妹妹的額頭,“沙惠留我是客氣,我婉拒是禮節。哪有麻煩外人照顧自己的道理?”

    沐曉又何嘗不懂,只是實在氣不順。一想到整天都得對着席默臨那張臉,她就心生煩躁。

    “那要不我回頭問問他?”見沐曉皺着小臉,沐晚終是不忍。

    “算了!”沐曉卻似想通了,道。“你別問他了,別回頭他又藉機找你麻煩。”

    碰見就碰見,難道她還怕了他不成?

    於是就像是要證明自己根本不把席默臨放在眼裏,這天沐曉終於留下來吃了飯。

    然而這一頓飯,就把她給喫傻眼了。

    她沒看錯吧?

    姓席的竟然給她姐姐餵飯?!

    雞蛋羹盛在湯勺裏,輕吹了幾口緩了熱氣,再送到姐姐的嘴邊……可不就是餵飯!

    沐曉理所當然的震驚了,手裏的筷子鬆了去,掉在瓷白的大理石桌面,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這段時間席默臨常這樣對她,沐晚本已半推半就的習慣,但今天當着沐曉的面,就又萬分的不自在。此刻見妹妹明顯傻了眼的模樣,臉上一燙,就躲開了席默臨送過來的飯。

    然而她這一躲不要緊,要緊的是那男人。竟然把她的臉給移回來,輕輕地說了聲:“乖。”

    “噗——”沐曉嘴裏的湯噴了個乾乾淨淨。

    ……

    沐曉回去的時候看都不敢看姐姐身後站着的男人,只低着頭攥着姐姐的手說:“我明天不來了。”

    “怎麼了?”

    怎麼了?難道要說她覺得丟臉,一口湯噴的大家都停了筷子,一頓飯還沒喫到一半就再繼續不下去?

    當然是不敢說的,那男人的臉色已經夠可怕了,再說這話估計她今晚都回不了學校。

    “和同學約好了出去玩,過兩天才能回來。”

    如此,沐晚就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沐曉匆匆應了,趕緊閃人。

    姐妹連心,沐晚當然看出了妹妹的不自在,本想着和席默臨提一下,但一想到沐曉是因爲什麼不自在,就想到飯桌上席默臨說的那個字。一時間自己也侷促起來,轉身看到他站在那裏,竟連步子都邁不開了。

    好在張嫂適時出現打破了即將蔓延開來的曖昧氣氛,她端着一杯牛奶,衝沐晚道:“沐小姐,快來把牛奶喝了。”

    沐晚現在實在受不得牛奶濃郁的香氣。但營養是必須要補的,就算是受不得,也必須要喝。

    於是她就走過去接過了杯子,然而才喝了兩口,一股嘔意就涌上了嗓子眼。

    她放下杯子就衝進了衛生間。

    翻江倒海般的吐,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眼淚和鼻涕狼狽地流着,吐到最後眼前甚至一陣陣地發黑。她癱倒在馬桶邊,難受的像是被抽去了半條命。

    席默臨走進來,大手環過她的肩將她抱起。

    沐晚昏昏沉沉的,聽到旁邊傳來張嫂擔心中帶着憐愛的聲音:“看樣子準是個小子,小姑娘纔不會這麼折騰自己的媽。”

    她心中一蕩,就下意識地睜眼去看面前的男人。然那人臉上卻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將她放在洗手檯上,一手護着她,一手去接水爲她清洗。

    沐晚實在不適應他這樣類似於……體貼的行爲,但整個人已經脫了力,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了。就這樣任由他爲自己清理乾淨污穢,又爲自己洗了澡。

    他的動作是小心翼翼的,甚至避開她的腹部。沐晚見他不小心觸到腹部就是一陣緊繃,不由暗覺好笑。

    “可以碰的。”

    她輕聲說,抓住他的手放到那隆起的肚子上面,“寶寶很乖,你輕輕的,就不會傷到他。”

    席默臨順着她的指引,將手貼在那處隆起之上,只覺得那溫熱通過指腹和掌心,一路傳送到心臟。

    一股陌生的感覺盈滿了肺腑,他望着面前女人臉上那抹恬靜的微笑,眉眼間的冷冽棱角融化成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用寬大的浴巾將那已經昏昏欲睡的小女人裹住,抱回臥室。替她換好睡衣蓋好了被子,他退了出去。

    本是在自己房間洗的澡,但洗好之後卻又不由自主地返回來。

    大牀上,那抹嬌柔的身影已經陷入沉睡。席默臨在牀邊坐下,伸出手去,輕輕撫過她柔順的長髮,然後,是那細滑的臉龐。

    睡夢中,她乖順地像小貓,竟還朝着他的手掌貼了貼。

    他猶如受了蠱惑,終於還是在她身旁躺下去。一伸手,將她抱了個滿懷。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她了?

    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盈滿肺腑,軟若無骨的身子貼着他。席默臨凝視着近在咫尺的這張睡顏,心中竟泛起一絲難言的感動。只是這時的他還不知道,那感動有着另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叫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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