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冷蕭索,道路兩旁路燈的光線卻是昏黃的暖,他就站在那層朦朦朧朧的光影中,冷峻如松,眸色深幽。
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這個時間,這個天氣,他應該安然地待在他的房子裏,美人在懷,美酒在手。但他此刻卻的的確確站在她的面前。
她在G市沒有別處可去,只有住在妹妹家裏。所以他能夠找到她實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他說他一直在等她,難道是晚上離開慶典之後他就來到這裏了嗎?他一直等到現在?沐晚猜測着,然而卻不敢如此自作多情。他等她做什麼?他們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嗎?難道他知道……
只是想到那個可能性,沐晚就已經猝然一驚。然而下一秒又飛快地否定了這個令她惶然不安的想法。
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恬恬的存在。
不然他此刻不會如此平靜地站在她面前。
肯定了心中所想,沐晚就斂了斂眼底的不安之色,露出一個客氣之至而又疏離之至的笑容:“席先生什麼時候也會開這種玩笑了?”
席默臨望着她,目光深深:“你不信?”
沐晚仍是淡笑着:“我爲什麼要信?”
席默臨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從大衣口袋裏拿出煙盒,抖出一根菸來點燃,嗆鼻的煙味很快瀰漫在了周遭的空氣中。他夾着煙吸了一口,然後撣了撣菸灰,吞雲吐霧間,動作熟練而自然。
他什麼時候那麼愛抽菸了?沐晚微微蹙眉,然而卻並沒有出聲。
“你現在是真的今非昔比了。”他說。
“和席先生比還是小巫見大巫,聽說薇艾國際已經正式掛牌上市,這一跨界之戰打得相當漂亮,讓人佩服。”
席默臨望着她:“你是在怪我收購了至秀,對嗎?”
沐晚輕聲一笑,眼睛裏盡是坦蕩蕩的淡然。說:“怎麼會?在商言商,至秀不敵席氏實力雄厚而被收購,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會選擇收購至秀嗎?”
沐晚的眸光閃了閃,望向對面的男人:“席默臨,你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嗎?”她深呼吸,冬夜寒涼的空氣吸進肺腑,又飛快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不想關心你收購哪家公司,更不想知道你收購這家公司目的是爲了什麼。你想跨界就隨便你,可這一切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她的聲音很平淡,也很平靜,可這一切的波瀾不驚落在席默臨的眼裏,卻全都變成了尖銳的刺。他可以面對任何一種狀態的沐晚,脆弱的、奔潰的、癲狂的、恨着的……唯獨不能接受此刻如此平靜的沐晚。此刻的她,就像把他當成了一個陌生人,她絲毫不在乎他做了什麼,更拒絕給他任何迴應。然而席默臨怎麼能接受?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曾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整整五年的女人,她可以對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冷眼相對不聞不問,卻唯獨不能對他。
“誰說和你沒關係?”他丟掉手中的煙,一步一步靠近她,見她意欲後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被他握住的沐晚並沒有掙扎,她回視着眼前的男人,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她怎麼會不回來?她的家人都在這座城市裏,她怎麼可能不回來?
“還記得五年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怎麼和你說的嗎?”夜色中,席默臨的聲音低沉而輕緩:“所以在你離開後,我跟自己下了個約定,我對自己說,如果你五年之內不回來,我就再不關注你的動向,從此徹底放過你。但是如果你五年之內重新回到這座城市……”他幽暗的目光深深望進她的眼底,“我會重新抓住你的手,再也不會放開。”
猶如悶雷奏響在耳畔,沐晚驀地睜大了雙眼。
席默臨細細地凝視她此刻臉上的表情,心中有一股溫熱在流淌。
對,就是這樣的眼神。
這樣倉惶中帶着一絲不安和防備的眼神。
而不是方纔那副淡漠的、猶如刀槍不入的神態。
沐晚用力地掙脫開他的手。
她往後倒退兩步,隱忍地壓低聲音:“席默臨,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已經五年了,我們之間早已告一段落了。而且你現在已經有了未婚妻,你和孫影琪很般配,我衷心希望你們能夠幸福。我也很希望大家都能往前看,如果今天你在這裏等我是因爲工作上的事,那我欣然接受。但如果你是要翻舊賬的話,請恕我不能奉陪。”
說完她轉身就走,再也不看那被她甩在身後的男人一眼。直到一路疾走到另一個入口,她才停下腳步,手扶住牆深深地喘息。
司機正站在車邊不住地張望着,待看到沐晚出現,就忙迎上去:“沐小姐,您沒事吧?”
沐晚一邊擺手示意他自己沒事,一邊走到車邊去。
車裏面的後駕駛座上,恬恬躺在那裏睡得正香。
沐晚打開車門將女兒用毛毯極其小心的包好,然後再輕輕地將她抱到懷裏。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她對司機說。
司機恭敬地朝她鞠了個躬,然後開車離去。
待車子消失在夜色裏,沐晚才收回目光,抱着女兒轉身進了公寓大樓。
進了房間,把恬恬往牀上放的時候,恬恬突然醒了。望着女兒如蒙着水霧的大眼睛,沐晚不敢說話,只輕輕地拍着女兒的背,一下一下,恬恬便很快又睡了過去。
望着躺在牀上乖巧地像一隻小貓的女兒,沐晚卻突然憶起方纔在樓下時,席默臨說的那一番話。
心口突如其來的悶痛讓她敏銳地意識到,她不能在這裏耗下去,她得快點辦完手頭上的事,然後帶着恬恬回到英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