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頭頂二樓的窗戶裏亮起了燈。
“吱呀——”一聲,面前緊閉着的門被從裏面拉開,一名年過半百的男子披着衣服站在門內,上下打量了一眼勤孟遠,又掃了一眼他懷裏抱着的女人,道:“進來吧。”
有些交易永遠都藉由黑暗的掩護,就算是已經認出了勤孟遠是通緝令上的那張臉,可是對於已經收下重金的無證鄉醫來說,二十萬懸賞金已經算不了什麼。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領着勤孟遠進了一樓的一間房間,打開燈,指了指西面靠牆的那張小牀,說:“把人放上去吧。”
勤孟遠依言走過去,將沐晚在牀上放下來。同時飛快地掃了四周一眼。
沐晚隱約察覺到什麼,但持續加重的高熱使得她再次陷入半昏迷狀態,已經睜不開眼,更無從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醫生走到桌前,從抽屜裏取出一隻口罩戴上,然後走到沐晚身邊坐下來,打開牀頭的大燈,試了試沐晚額頭的溫度,大致檢查了一番,說:“是風寒引發的高熱,不過看樣子她還有胃出血的情況,不排除已經穿孔的可能。”說着他掃了勤孟遠一眼,“聽說你趕時間,但是要想她的病情不會繼續惡化,最好立馬進行手術。”
勤孟遠皺緊了眉:“你還會手術?”
那醫生拉下口罩,走到一旁的藥櫃前翻找藥品,聞言輕哼一聲:“年輕人,可不要瞧不起人。”他將幾瓶生理鹽水放到桌上,回頭看了勤孟遠一眼,頗有幾分不屑地說:“黑幫老大胸口的子彈我都敢取,你這一個小小的胃出血,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勤孟遠卻是根本不聽他的,擺擺手:“我不用你給她動手術,我只需要你保證她的命!”
只要讓沐晚撐過這兩天,等他到了國外,有的是時間給她找到技術一流的專業醫生手術。
眼前這個人取過子彈又怎麼樣,他甚至不清楚他的話有幾分真假,又是這樣惡劣的條件,有限的設備,他纔不會冒險讓他去給沐晚動刀。
見勤孟遠態度堅決,那醫生就無可無不可地聳了聳肩:“既然你不願動手術,那我也不勉強你。不過這保命麼我可不敢給你打包票,我只能說盡力給你穩住她的病情,這撐不撐的過去,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勤孟遠看一眼躺在那裏,臉上無一絲血色的沐晚,一顆心狠狠地拉扯着。
半晌他開口,聲音因爲極度緊繃而變得格外冷漠,甚至透着一絲狠:“那就加大藥量。”
不管怎樣,他必須要帶她離開。
正如這醫生所說,他甚至給黑道老大取過子彈,以至於什麼事沒見過?對這種情況早已見多不怪,亡命之徒而已,哪裏還顧得了那些七七八八,只想着爭分奪秒,多一分鐘,也許就多一天性命。
將輸液瓶掛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一根橡皮管綁住手腕,不由得地搖頭輕嘆:這手腕如此瘦弱,血管細的幾乎扎不下針去,怎好熬哦。
勤孟遠在意時間,眼見輸上了液,就說:“還有幾瓶?麻煩一併給我,我趕時間,還請幫我送到巷口。”
醫生點點頭,將剩下的三瓶一併裝進藥袋裏,然後幫他舉着輸液器,同他一起出門去。
凌晨五點,頭頂黑沉的天空微微開始泛出藍色的光,只是空氣依舊冰冷。四下裏一片寂靜,腳踩在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在長長的巷道里帶起迴音。
巷口就在眼前,杜克的車靜靜地停在那裏。
兩人走到車前。
勤孟遠的腳步一頓。
那醫生跟在他後面,見他突然停下,就“哎”了一聲,然而接下來詢問的話還未說出口,手中舉着的輸液瓶突然一掙。
是勤孟遠抱着沐晚突然掉頭往回跑,速度之快,瞬間掙開了瓶子上連着的輸液管。
醫生一時摸不清眼前的情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往前狂奔,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車門猛地關合的聲音,緊接着,兩道黑影帶着一陣冷風,擦身而過。
有人厲喝一聲:“勤孟遠,你給我站住!”
勤孟遠聽到,愈發瘋狂地往前飛奔。
他就知道。
如果是杜克,在他過來的時候不可能不下車。而剛剛他都已經走到了車門口,裏面卻依然沒有動靜。
那一刻,勤孟遠反應過來不對,立刻掉頭往回跑。
席默臨緊隨其後,追着前面那道狂奔的黑影。
巷子很深,越往裏越是黑,中間有一段甚至是一絲光都看不見,江顯璋剛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前面傳來“嘭通”一聲巨響。
“大哥小心!”
是勤孟遠踢倒了放在牆邊的垃圾桶。
被江顯璋抓住手臂,席默臨堪堪停住,纔沒有撞上去被絆倒。
他深吸一口氣,透過手機微弱的光,看到前面一閃而過的黑影。
“他上樓了!”江顯璋往前跑出兩步,仰頭飛快環視了兩邊一眼,喊道,“他上了天台!”
席默臨繞開橫在面前的垃圾桶,找到通往天台的樓梯入口,跟着衝上去,很快,就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凌亂的腳步聲。
“勤孟遠,你以爲你跑的掉嗎?!”他怒喝。
確實已經跑不掉了。
樓梯窄小而高陡,因爲抱着沐晚的緣故,原先在平地上尚能狂奔的勤孟遠在慌不擇路衝上樓梯之後,體力很快耗盡。他咬牙爬上最後一層樓梯後,就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沐晚從他懷裏滑下來,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天台之上,穹頂之下,幽幽的藍光從遠處匯聚,慢慢融進頭頂黑沉,即將喚醒這沉寂逼仄的夜。
勤孟遠劇烈地喘息,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後,猛地咬牙從地上爬起,拖過沐晚就退至天台邊緣。
“別過來!”他猙獰如困獸,血紅雙眸瞪着衝上來的兩人,低吼:“再過來我就抱着她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