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顯璋擡頭,從後視鏡裏看了後面坐着的人一眼,說:“大哥,要不……還是回公寓那邊吧。”
席默臨按下車窗往前面看一眼。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但宅院裏的燈依然是開着的,主樓裏也通明地亮着燈。
“不用。”他說一聲,人已經伸手去開車門,準備下車。
老李從裏面走出來,站在車門外,先鞠了個躬,後又說:“少爺,夫人說,讓你以後不用回大宅這邊。”
席默臨動作微頓,還是推門下車。
江顯璋見他如此,就下了車跟上去。
席默臨大步穿過庭院,拾階而上,走到主樓的門外。
房門緊閉,他伸手推一推,紋絲不動。
是從裏面反鎖了。
他擡手拍門,“張嫂,把門打開。”
話音剛落,裏面就傳出他母親惱怒的聲音:“張嫂,不要給他開門!你還回來做什麼?你外面大把房產,帶着你那心尖上的人,愛去哪住去哪住!從今以後你只當再沒有我這個媽,也不要再來煩我!”
席默臨並不理會他母親的怒喝,只道:“張嫂,開門。”
隔着一塊門板,張嫂站在那裏,左右爲難。就衝坐在沙發上的席辛汵喊一聲:“夫人,外面怪冷的,就放先生進來吧。”
席辛汵把眉一擰,拍案:“你敢給他開門試試?”
江顯璋站在席默臨身後,把對話都聽的清清楚楚,聞言就道:“伯母,大哥生病了,您就真忍心讓他在風口凍着嗎?他現在還發着燒呢!”
“他活該!”裏面傳來比先前更爲惱怒的聲音,“就爲了一個女人,飯也不喫覺也不睡,他不生病纔怪!發着燒又怎麼樣?他燒壞腦子我都不會心疼!”
“哎呦我的伯母哎!您說您什麼時候這麼狠心了?”江顯璋吸着冷氣,一邊搓手一邊打哈哈,“我大哥這麼聰明,您真捨得他燒成傻子呀?他惹您生氣您直接家法伺候不就行了,您說您現在這樣,不是太便宜他了麼?”
話音剛落,旁邊一道比夜風更爲寒涼的目光掃過來。江顯璋縮了縮脖子,衝身邊的人擠眉弄眼:“那什麼……這不是要先讓伯母消氣嗎?”
然而門裏面卻並不買他的賬:“哼,顯璋我告訴你,你也不用在我這油嘴滑舌替你那大哥打馬虎眼。你要是真心疼他,就馬上帶他走,反正今天這個門,他是別想進!”
江顯璋大受打擊,就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大哥,要不咱走吧。您這還發着燒呢,別回頭吹了風又嚴重了。”
席默臨拂開他的手,只道:“你回去吧。”
那、那大哥你呢?”
“我就在這裏。”
還沒等江顯璋開口問爲什麼,身邊的人已經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江顯璋頓時愣住,回神後就扯着嗓子衝門裏面喊:“伯母!您快開門吧,我大哥都給您跪下了!”
門裏靜了一瞬,這次再開口,那滿是惱怒的聲音裏分明帶了顫,“跪!讓他跪!他就算是跪斷了腿也沒用!這個門我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席默臨收回手,適逢一陣寒風吹過,他以手背抵脣,低低咳嗽一聲。
然而門內還是聽的分明。
張嫂急的直搓手,喊一聲:“夫人!”
席母大怒,摔了手中茶盞,“你給我下去!”
她氣到手抖,指着門說,“你如今大了,我管不住你!你先前說要把恬恬還回去,說要放那個女人走,好,我信你便是!隨你去讓出了撫養權,還了孩子。可你現在又在做什麼?不是說放手了嗎?爲什麼還在和她糾纏不休?你真當我是死的嗎?!我看你眼裏是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媽!既然這樣,你走!你走!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席默臨背挺的筆直,垂下頭去,說:“母親不願開門,兒子不進去就是。但有些話,還請母親容兒子說出來。”
“母親常問兒子,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爲什麼兒子就是不願意和她就此了斷。其實兒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好在哪裏,只知道,她是兒子唯一用心愛着的人。之前選擇放手,是因爲兒子以爲她不愛我。
愛着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那種感覺有多痛苦,想必母親也是知道的,所以兒子決定給她自由。可是事實上,我們是彼此相愛的。現在已經確定了彼此的心,決定要一起走下去。母親,先前是兒子錯了。但正母親所說,沐晚她是兒子心尖上的人,所以不管母親同意與否,兒子這次,是對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放手了。”
寂靜冬夜,他的聲音如檐上寒冰,擲地有聲,滴滴穿石。
這次,門內許久都再沒傳出聲音。
頭頂月亮穿過雲層,灑下清冷光輝,溶着院中樹影,將那影子不斷地拉長,拉長。
“吱——”一聲,門終於還是被打開,瞬間,裏面的光一股腦逃竄出來,照亮門前跪着那人蒼白卻決然的面容。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席默臨微微眯起眼,再擡起頭來,就看到他母親臉上兩行清淚滑落。
他心頭一刺,“母親!”
席辛汵扶在門框的手止不住地顫,一雙淚眼定定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開口,問一句:“當真那麼愛嗎?”
席默臨垂下頭,“是。”
“哪怕這次,母親真的跟你斷絕關係,從大宅搬出去,也一定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嗎?”
他的頭垂的更低,只是那背,仍是挺直了的,然後,是不卑不亢的聲音:“母親,不要威脅兒子。”
席辛汵渾身發抖,手已經高高揚起,然而,卻遲遲落不下去。
打嗎?只怕打死了也無濟於事。
這就是她的兒子。
說一不二,只要是做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的人。
本就是已經年過半百的人,這時只恨不得一夜白了發,到最後就只會說那一個字:“好……好……”她伸手指向兒子頭頂,“我是真的管不住你……”
說到最後,一口氣沒提上來,人已直挺挺往後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