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警車停在公寓樓下,前面圍了一圈人,還隱隱傳來爭執的聲音。
沐晚原本並沒有在意,剛準備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前方不遠處負責公寓安保的一名管理人員已經認出了她的車,揚着嗓子喊了一聲沐小姐,就着急忙慌地跑過來。
沐晚將車停下,降下車窗,問:“魏主管,發生什麼事了嗎?”
魏主管大冷天冒了一頭的汗,扶着膝蓋直喘氣,聞言道:“啊,就是前兩天那個在這周圍鬼鬼祟祟的人,剛剛被我們給抓到了。”
“是嗎?那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
魏主管就露出有些爲難的神色來,躊躇了半晌,說道:“這……這現在確實是出了點問題,我們把人抓到之後就立馬報了警,可那個女人她死活不願意跟警察走,還說、還說她認識您……”
沐晚就微微一怔。
“認識我?”她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你們確定沒有弄錯嗎?”
“她是直接說的沐小姐您的名字,而且我們已經跟她確認過了,她對您的基本情況很是瞭解。”
聽了這番話,沐晚的眉蹙得更緊。她推門下車,說:“我去看看。”
女人被幾名高大的民警圍着,從外面只看到一個頭頂,隱約聽到聲音,透着些許慌張:“我說過了我不是竊賊,我真的沒有偷東西,爲什麼要跟你們去警察局?我只是路過而已。”
走近之後,便將那女人看了個大概,穿着一件灰色的棉服,綰着髮髻,耳朵上掛着藍色的一次性口罩,對着沐晚的半邊臉竟帶着醜陋的傷疤,隨着說話微微抽動。
沐晚前進的腳步當即頓住,偏過頭去看向跟在她身後的魏主管:“不好意思,我並不認識她。”
魏主管就瞭然地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對一名民警說道:“我們的業主已經確認並不認識這個人,還請你們把她帶回警局仔細調查。”
聽見說話聲,那女人就轉過臉來。當看到沐晚後,頓時僵在原地。
而當沐晚迎上她的視線,就如有雪亮閃電自面前倏然劃過,旋即周身劇顫。
那一雙眼睛……那一雙眼睛……
大腦還未做出反應,人已轉身,腳步凌亂沒有章法,邁向公寓樓的入口。
她在心中默唸這是錯覺,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那雙眼睛,那個人,甚至是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可是……
身後的人已經追了上來。手腕被握住,然後耳邊傳來熟悉而又陌生的一聲喊:“小晚!你不認得媽媽了嗎?”
街角的那間咖啡館已經開了多年,不論是店面還是桌椅,都透着一股充滿了年代感的陳舊。店主愛聽梅豔芳,一首《女人花》,悽美空靈,唱盡滄桑。
靠窗的座位,下午的陽光已露出疲態。昏黃光影籠着桌面斑駁的紋路,咖啡的熱氣捧起空中的塵埃,朦朧對面一張臉。
沐晚自落座後就一直沉默,她望着坐在對面的人,望着那張臉,僵硬到體內的血液都似乎已經不再流動。她甚至是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
她分明已經不認得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誰?她的母親嗎?可她的母親,她那個叫華容的母親,明明在十六年前就已經死了。
華容也在望着沐晚。
她的孩子,她最最溫順懂事的大女兒,已經長成這般動人的模樣,舉手投足,氣質盡顯。而那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和她何其像?只是這雙眼睛裏,此刻卻盛滿了冷漠寒涼的光,讓她幾乎不堪迎視。
她顫着嗓子喚一聲“小晚”,就已經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沐晚終於還是開口,只是聲音比起目光,更顯冰冷疏離:“不要叫我小晚,你已經沒有資格再這樣叫我。”
華容面露苦色,“孩子,媽媽……媽媽……”
“我的媽媽早就死了。”沐晚冷漠地打斷她。
眼淚潸然滑落,華容哽咽:“小晚,你別這樣……是媽媽對不起你……”
沐晚猛地站起,聲音尖銳:“說了不許叫我小晚!”
她面色蒼白,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是內裏的一顆心抽搐着,幾乎下一秒就會爆裂。“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我再說一次,我的媽媽已經死了,早就死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請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奔向門口,腿卻被死死抱住,華容跪倒在地,嚎啕痛哭:“孩子!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虧欠你,求你原諒媽媽,原諒媽媽……”
沐晚回過頭,垂眸看向跪在她腿邊的女人,嘴角一抹譏誚寒涼的笑:“原諒?你當年拋夫棄子,跟着那個男人離開的時候,我是怎麼求你的?你又知不知道你離開之後,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恨你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原諒你?!”
華容泣不成聲:“我知道你恨媽媽……可媽媽當年是迫不得已,其實我也很痛苦,這些年裏,我一直都記掛着你和曉曉……”
“夠了!”沐晚再不想聽下去,她逼退眼底的溼意,咬牙將腿從那雙手裏拔出來。“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假意惺惺的作秀,今天我只當沒見過你,請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她說完就轉身走出去,背影決絕。
華容在原地愣了半晌,爬起來追上去,在她身後絕望而哀切地喊。那聲音像一把剪子,劃破空氣,直朝着沐晚逼來,從她的後心刺中,讓她痛不欲生,幾欲崩潰。
她疾步走到停在路邊的車前,整個人都在發抖,抖的那樣厲害,甚至抓不住手裏的車鑰匙。鑰匙滑落在地,她俯身去撿,擡頭之時,巨大的暈眩席捲而來。
她雙腿一軟,人就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