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大陸。

    傍晚,小雨輕拂,一個瘦小的身影爬過山路,終於回到一座位於半山腰處的木屋前。

    雖只是小雨,但山路崎嶇,寒芷也已是一身泥濘。門前,寒芷沒有急着推門而入,而是先站定,調整好急促的呼吸,將身上的污濁拍打一遍,又環視一眼,自覺滿意後,才輕輕的推門而入。

    木屋不大,角落裏的一張小牀,一張破舊的小桌,一張椅子,還有門後那破舊的爐子。

    十一月,北山的夜晚,還是很清冷的。

    寒芷關上房門,躡手躡腳的走到牀前,生怕會驚擾到牀上已經沉睡了三年的哥哥。看着哥哥那熟悉寧靜的臉龐,寒芷這才放下心來。

    寒芷燃起竹燈,從懷中拿出兩株清荇草,兩隻小手已是傷痕密佈,有老傷,也有今天剛留下的,讓人很是心疼,但是和手裏的清荇草比起來,寒芷毫不在意這些傷痕。

    這兩株清荇草是她今天花費一整天時間,爬遍幾個山頭才找到的。現在清荇草越來越稀少,距離上一次找到清荇草還是一個月之前。這一次能找到兩株,寒芷已是十分滿足。

    起身打了盆清水,將清荇草洗乾淨,輕輕的將一株切下三分之一,放到早已備好的鍋裏,隨着爐裏的火晶點燃熬燉。

    待熬燉好,寒芷盛起清荇湯,剛好一碗,還是那久違的熟悉藥味。

    端着湯碗,輕輕的走到牀前,寒芷鼓起小嘴吹去湯碗的熱氣,這才一勺一勺的喂服哥哥。

    寒芷現在也才12歲,她也是個孩子,這個年齡本該是集家人寵愛於身,可自從遇見哥哥那天起,每天照顧哥哥,寒芷已是做了三年。

    雖然三年來哥哥沒有清醒過,但是對於寒芷來說,哥哥在身邊,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終於不是一個人生活了。

    三年過去了,但是三年前遇見哥哥的那一幕,寒芷永遠不會忘記,看着哥哥清秀的臉龐,寒芷不由出了神。

    自記事起,她就沒有家人,沒有家,每天不得不爲了溫飽而混跡在垃圾堆裏,去撿拾別人倒掉的垃圾,去與流浪狗爭搶。

    沒有人願意跟她說話,更沒有人願意去教育她,所有人都恨不得離這個渾身泛着酸味的流浪兒越遠越好。

    她雖然小,但是她早已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她不知道什麼是明天,她只知道她要爲了每日三餐的飢飽而去生存。

    被惡人打過,被惡狗追過,傷痕累累,只有夜幕降臨,她才能找到歸宿,找個無人的角落輕輕的舔舐傷口。

    那些夜晚,她痛過,委屈過,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她什麼都不記得,她渾身所有的就是胸前掛着的那個玉佩,她不認識字,也不知道玉佩上的兩個字代表着什麼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又一次的被別的流浪兒在大街上欺負毆打,大街上人來人往,但是沒有人願意駐足勸解,這種事太常見了,在這個世界,適者生存,生死殘酷,人命有時還不如一條流浪狗值錢。

    她只能抱緊自己,儘量讓自己少挨一些打。流浪兒毆打,辱罵,還將她還不容易從一條惡狗嘴中搶來的肉塊奪走了。

    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大街上哭泣,那一年她才9歲,這樣的生活她已經經歷了好幾年,她本以爲自己習慣了,但是這一次她控制不住眼淚,控制不住內心的絕望,她想逃離這個世界,哪怕世界的那一邊是懸崖。

    她瘋一樣的逃離,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穿過沿街熱鬧的叫賣,穿過鱗次櫛比的樓閣,一路上落滿了眼淚。

    沒人會去管一個流浪兒的哭泣,就像沒有人會去搭理一個流浪狗的哀嚎。

    終於,她逃出那個困束她的城門,她沒有在回頭,她知道城門裏的世界不屬於她。

    迎着城門的,是聳立的北山,已是一天沒有進食,不只是渾身的傷痕累累,還有飢腸轆轆,但她再也不想回到身後的世界了。

    她決然的向着北山而去。

    北山,位於火孤城已北數十里之外,比整個火孤城都要大很多倍,或許稱呼北山山脈更合適。

    裏面資源豐富,山果,銅礦,名木,更聽聞深處還藏着仙家寶貝,至於是否真實,就無從而知了,但只是傳說,就已經足夠讓人趨之若鶩了。

    那些年,從大陸各處來的修行者,冒險家不知多少,臨近的火孤城也是憑藉這一波熱度,而從小鄉村發展成現在的火孤城。

    很快,山脈外圍就被這些外來者尋了個遍,畢竟只是外圍,沒有多少寶貝,但是偶然間發現的回春草,比目果已是將這些探索者的心吊了起來。

    可是當一隊隊的探險者進入北山內圍時,詭異發生了,惡鬼附身,山獸異化,天地變幻,進入內圍的探險者再也沒有一個能出來,盡皆葬身深處。

    雖然死傷慘重,反而更讓人相信深處藏着寶貝,更有神棍信口胡說稱其爲天地異象,被衝昏頭腦的世人,幻想着能得到寶貝而一步登天。

    直到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從深山負傷逃竄,那一天,山林震動,異化的山獸羣衝出北山,震徹四方,從北山深處更是傳來一聲足以驚威滅世的怒吼,似是在宣誓主權。

    從此,所有人都知道這片山脈裏面不是寶貝,而是禁地,大陸上又多了個北山禁地。火孤城也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當然這些事情,作爲流浪兒的寒芷並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座北山成了她現在的寄託。

    一路上跌跌撞撞,寒芷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是滿身疲憊的來到了北山之下,看着綿延不絕的山脈,雖是陌生,但是寒芷卻第一次生出一種叫做歸宿的感覺。

    當踏入到北山之中,一直生活在火孤城的寒芷,被山脈中的景象勾起了好奇心,說到底終歸還只是一個九歲大的孩子。

    山林裏鳥雀的肆意鳴叫,小溪的緩緩流淌,如世外桃源,暫時的沖淡了寒芷的難過。

    隨手摘下一顆紅色的山果,早已飢餓的寒芷大口咬下,從小嘴裏溢出的果香,那是她從來沒有品嚐過的美味。

    不再是泛着惡臭的腐肉,也不再是沾滿污穢的爛菜,而是隻存在於夢中的香甜。

    那一瞬間的幸福,寒芷不由自主的流下了淚水,寒芷邊喫邊哭,直到將那個山果喫完,寒芷輕輕的將臉上的淚痕擦拭乾淨,急忙跑到溪水邊將臉蛋洗乾淨,看着水中映倒着的那個自己,寒芷第一次笑了,笑的那麼簡單,那麼純真。

    寒芷起身繼續向着北山深處走去,一路上嬉笑着,她不知道北山的傳說,也不知道北山的兇險,她現在只想看看這個世界,不知不覺的,就進入到了被稱爲禁地的北山內圍。

    當進入到內圍,環境瞬間變了樣,沒有了外圍的歡呼,吵鬧,多了壓抑,灰暗。

    可這一切寒芷並沒有察覺到,直到某一刻,寒芷終於感覺發現,之前一直呼應着的鳥鳴沒有了,溪流聲也不見了,只有安靜,壓抑。

    寒芷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害怕一點點累積,她想回到之前的地方,但是回頭只有密密麻麻的林木,哪裏還有回去的路。

    從小的經歷讓寒芷的心比尋常人都堅強,強忍着恐懼,寒芷試着尋找出路。

    一陣窸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寒芷轉身防備着:“不怕不怕,不管你是什麼,我都不害怕。”

    雖然告訴自己不害怕,但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發抖。

    窸窣聲越來越近,直到近在耳前,當眼前高大的雜草被撥開,映入寒芷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三角蛇頭,深紅的蛇信子來回吞吐着。

    “啊啊啊...”寒芷被嚇的沒有了神,跌坐在地上,沒有一絲力氣,只剩下恐懼的大叫,

    巨蛇看到地上癱坐着的寒芷,已有着一點靈智的它,知道眼前的小生命已是沒有了反抗之力,反而不急於吞食,陰冷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啊,你別過來,別過來”寒芷看着一點點爬過來的巨蛇,害怕的帶着哭泣聲。

    她想逃跑,但是渾身早已沒有了力氣,就在寒芷絕望時,從胸前掛着的玉佩上傳來一絲清涼,趕走了籠罩她的絕望和恐懼,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力量和勇氣。

    寒芷以很快的速度爬起來轉身就跑,那速度快的巨蛇都沒有反應過來,只留下巨蛇腦袋一片的茫然。

    好一會,巨蛇才反應過來,它被這個小生命戲耍了。

    巨蛇發出一聲怒吼,想着寒芷追去。

    寒芷不敢回頭,從玉佩上傳來的力量,讓她能以很快的速度逃去,但巨蛇還是很快就追上來了。

    聽着後面追趕聲越來越近,寒芷慌不擇路,穿過眼前的山林,在往前看去,哪還有路,只有一個懸崖。

    此時,巨蛇也追到了身後,看着已經沒有了路可走的寒芷,巨蛇放慢了速度,眼裏再也沒有了戲謔,只剩下殘忍。

    寒芷一點點的向懸崖後退着,邊退邊喊:“你不要過來。”

    “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巨蛇絲毫不搭理寒芷的哭泣,很快,寒芷就退到了懸崖邊,和懸崖只差一步,而巨蛇也來到了寒芷身前幾米遠。

    石塊不斷的從懸崖滾落下去,寒芷看着眼前的巨蛇,放棄了哭喊,儘管她還小,但是臨死前,她還是多了一些釋然。

    “或者這就是我的命吧,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吧,終於可以遠離這個沒有溫度的世界了。”

    “可是...”

    “可是我真的好想有個人能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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