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郡王輕輕一笑道:“這正好我家裏有些牛骨,明日給您帶來可好?”

    陸景行厲眸淡淡地輕掃了一眼簡郡王道:“舅舅在發愁衛敏瀾的親事,姑姑在發愁你的親事,要不然,朕給你們賜婚?”

    簡郡王頓時下跪道:“臣知錯,您將臣發配邊疆,也別讓我娶衛敏瀾!”

    慕晚雲入內,用着剛學不久的禮儀,恭恭敬敬地給陸景行行了一個禮:“見過陛下,願陛下福壽安康。”

    陸景行擡眸,見面前的女子端莊有餘,一襲紫色的宮裝梳着長安貴女們常梳高高的凌雲髻,上邊戴着豔麗富貴的絨花與東珠頭面,精緻的打扮也不及她容貌惡毒美豔。

    陸景行不由得看呆了。

    原本以爲她美則美矣卻是膚淺,沾染的鄉土氣息怕是一輩子都難改。

    不曾想,短短半月的功夫,她的一舉一動已和長安貴女無異了。

    簡郡王站起來,走近慕晚雲打量道:“你當真不是慕婉若?”

    “我真不是。”慕晚雲無奈至極。

    簡郡王道:“奇了個怪了,娘都不是同一個,長得倒是這麼相似。”

    陸景行對着簡郡王道:“你先下去。”

    簡郡王領命告退。

    慕晚雲走到陸景行跟前,轉了一個圈,“夫君,好看嗎?”

    陸景行輕點頭,冷硬地道:“嗯,你來有何事?”

    慕晚雲道:“我只想給夫君看看我打扮後的模樣,畢竟你從未見過我這模樣。”

    陸景行清冷道:“日後若是無事不得隨意前來勤政殿之中。”

    慕晚雲聞言失落,她滿心期待着夫君能夠誇獎一下自個兒第一次打扮後的模樣,他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嗯字,還讓她日後別來勤政殿……

    一如在村子裏的時候,別人家夫妻都是有說有笑的,春日裏也會一道去放紙鳶,泛舟湖上,採摘野菜,夏日裏會去荷塘裏採蓮蓬,秋日裏也會一道曬穀子。

    而陸景行卻只會嫌棄春日裏雨水多,水上有蚊蟲,夏日裏烈日太曬,不願與她夫妻同遊。

    陸景行永遠都是對她如此冷淡,大概只有夜裏的時候,才能讓陸景行想起來夫妻二字。

    “是,妾身知曉了。”

    陸景行道:“若是無事,你就先下去吧,近日裏公事繁忙,朕等入夜再來尋你。”

    慕晚雲:“……”

    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陸景行又是恢復了往日裏的德行。

    慕晚雲百無聊賴地回到了尚宮局之中,青風捧着厚厚的一摞書進來道:“主子,這些都是尚宮大人給您尋來的一些史書與儒家經典,您先慢慢看着,明日裏就會有女先生來教您。”

    慕晚雲看着跟前的厚厚的一摞書,興致極高。

    聽嬤嬤說,長安的姑娘家都會詩詞歌賦騎馬射箭,文武雙全,那儒家子集經典更是啓蒙之時就會背了。

    村中也有學堂,可去學堂之人並不多,村裏還講究士庶有別,覺得科舉依舊是世家子弟之路,寒門子弟未必能魚躍龍門,是以去學堂學習的人極少。

    何況對於村裏頭的人而言,這學堂學習也不能當飯喫。

    慕晚雲想要如同長安城的姑娘家一般讀書寫字是不可能了的。

    慕晚雲順手拿了一本左傳,左傳乃是史書,雖爲古文可慕晚雲也能看得明白,裏面記載了千年前的歷史典故,引人入勝,她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直到天黑時她已看了小半,正讀到了《鄭伯克段於鄢》1。

    文中記載,當年鄭國皇后姜氏生了兩個兒子,一個乃是鄭莊公,一個是共叔段。

    鄭莊公因出生時候是難產,驚嚇到了姜氏,所以被親生母親姜氏所厭惡。

    鄭莊公明明是長子,母親姜氏卻要將太子之位給弟弟共叔段。

    幸好後來鄭莊公還是當上了皇帝,可是姜太后卻依舊是偏心他的弟弟共叔段,給了共叔段遠超祖制的封地,姜太后更是暗中幫着共叔段爭奪權勢,圖謀造反。

    弟弟共叔段受寵野心極大,造反入都城的時候,姜太后還不顧大兒子鄭莊公大開城門幫着小兒子造反,謀奪大兒子的皇位……

    慕晚雲一直緊盯着頭一句話,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

    姜氏因爲生鄭莊公時候難產,竟然會如此厭惡自己的親生兒子,偏心偏到沒邊了!

    慕晚雲怒道:“天下怎會有這樣的母親?也不是鄭莊公自己想要難產的,她爲何要厭惡自己的孩子?

    即便覺得自個兒受驚了,不喜歡鄭莊公,厭惡鄭莊公也就罷了,憑什麼還去害自己的兒子呢?幫着小兒子造反,幫着小兒子要莊公的皇位與性命,着實令人氣惱!”

    慕晚雲氣得頭上的步搖直搖晃,“這書還是不讀爲妙,省得自己生一肚子的悶氣。”

    細語給慕晚雲倒了一杯茶道:“主子喝茶降降火,這之後還是鄭莊公奪得皇位,打敗了他弟弟。您不必生氣的。”

    此時外邊門被推開,陸景行入內,細語連連行禮,“奴婢參見陛下。”

    “退下去吧。”

    陸景行待丫鬟走後,走到了慕晚雲身旁,“你在看些什麼?”

    “看左傳之中的鄭伯克段。”

    陸景行道:“你竟然都能看左傳了?”

    慕晚雲結結巴巴讀千字文三字經還沒過去多久。

    慕晚雲道:“這鄭莊公着實是可憐,可是看得氣死我了,好在後來他贏了,若是讓他弟弟奪得了皇位,我可真要氣死了,我得繼續看下去……”

    陸景行道:“拿史書當做話本子看得也就你了。”

    慕晚雲看了後邊,又火冒三丈道:“那些史官爲何要說是鄭莊公對胞弟有失教誨,才讓弟弟造反的?明顯是姜氏偏寵小兒子太過分了!”

    “好在鄭莊公說了和那偏心的母親不到黃泉不相見。”

    “就該這般才解氣呢!母親若是怕自己性命有損,厭惡難產的孩兒也就罷了,憑什麼還要去害他!”

    “活該有此下場。”

    陸景行闔上了慕晚雲的書道:“好了,別看了。”

    慕晚雲道:“我就再看一點點,還有一點沒看呢。”

    陸景行:“朕怕你看了,今夜會氣得睡不着。”

    慕晚雲打開之後看着後邊的記載,氣得兩腮微鼓,“爲何鄭莊公最後還要與母親相見,還要繼續母子情深?

    他母親可是幫着弟弟造反要他的皇位,要他的性命,這鄭莊公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陸景行尤記得小時候自己看左傳的時候,一如慕晚雲這般氣憤。

    若他遇到如此不公之事,他纔不會因爲生恩而去重歸於好。

    孝道雖爲重要,可母慈子孝,若母不慈子孝做什麼?

    可是,當時他爲了做好勤學的小太子,可是不敢說春秋霸主,素來有賢明君主之稱的鄭莊公腦子被驢給踢了。

    陸景行伸手戳了戳慕晚雲鼓着的腮幫道:“彆氣了。鄭莊公與姜氏早千年前就沒了性命。”

    ------題外話------

    鄭伯克段於鄢是左傳裏的名篇。

    這一章裏面的理解都是慕晚雲個人的理解,和原文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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