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開成京師最大的賭場,背後的人自然不可小覷,雖然祁王便裝出行,可祁王剛踏入賭場門口,莊家已經知道今天來了一條大魚。

    但這條“大魚”不賭,反而把錢袋子給了別人,坐在一旁看戲。

    莊家一時摸不透祁王的想法,不知道該不該出老千,表面上看賭場還是一片熱鬧非凡,實際上嚴陣以待。

    小王子連贏了數把,還沒有要輸的跡象,莊家就被告知祁王要見他。

    莊家心驚膽戰,心想難道自己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難道祁王來賭場不想嬴反倒想輸?

    這世上當然沒有想輸的人,只有不想別人嬴的人。

    殷承鈺端坐在莊家的會客堂內,掀開茶蓋品了一口,竟然還是白茶!

    殷承鈺心底存了疑,如果說茶樓背後是萬閣老,這事也不算什麼稀奇,可這是賭場!萬閣老最爲愛惜羽毛,是不可能參與賭莊的生意。

    那這“白茶”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承鈺正思索着,莊家一路小跑着過來,剛進來就行跪拜大禮,也不知道是他主動行禮,還是被門檻絆了個跟斗。

    既然只是一個商戶,殷承鈺也不跟他客氣,直言道:“別讓他贏得太輕鬆,也別讓他輸的太慘,把兜裏的點銀子賭盡就夠了,最重要是讓他賭上癮,明白嗎?”

    莊家不知道這人與祁王什麼仇,祁王這麼禍害他,但貴人的事情他不敢插嘴,只得不住稱是。

    祁王自然有盤算。

    小王子是要在京師常呆的,祁王“引入門”,下次他得了陛下的賞錢,就會自己來的,久而久之便是賭場的常客,無論日後陛下給多少賞賜,小王子一分都別想帶出大梁去,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莊家眼珠一轉,想到討好祁王的招數,油嘴滑舌地說道:“王爺賞臉來,小人怎麼敢賺王爺的。這人輸的錢,小人只拿兩分,算作給夥計們張張羅羅的一點跑腿費,其餘都還給王爺,如何?”

    “你倒是會做生意……”殷承鈺笑着讚道,正眼瞧了莊家一眼,忽然眉頭微微一皺,喝道:“你身上穿的是錦衫?”

    太祖當年有令,商人不許穿綢緞,沒有官身不可穿錦,而這賭場莊主,可真是大膽!

    莊家一頓,這纔想起祁王在說什麼。

    他早忘了太祖當年的禁令,畢竟他這樣的大商人,跟官府的關係密切,與官老爺喝茶入宴,怎麼能不穿錦衫呢!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在莊家看來,小祁王還是沒見過世面,過於大驚小怪了,但他很給祁王面子,當即認錯,並且提議小王子輸的錢,他與祁王一九分。

    殷承鈺看得出賭場莊主有恃無恐,她也不想打草驚蛇,只得寧息人事地說道:“罷了,下不爲例。還有這茶不錯,哪來的?”

    莊主毫無防備地答道:“這是福鼎的貢眉,王爺要喝好,小人這就……”

    殷承鈺不客氣地打斷道:“聽你的口音,不像福鼎人。”

    莊家答道:“小人浙江杭城人。”

    殷承鈺點點頭,她隱隱約約摸到一點脈絡。

    這白茶從萬閣老起,在浙黨圈子盛行,連着浙淮一帶的大商人也要附庸風雅,或者在宴請長官的時候投其所好地奉上……

    果然,莊家還不熄討好祁王的心思,繼續剛剛祁王打斷的話說道:“王爺要喝好,小人這就準備一兩奉上。”

    “不必了。”殷承鈺說道,“本王偏愛西湖龍井,年年生,年年新。”

    說罷祁王起身就走,留下莊家覺得祁王莫名其妙。

    場外小王子輸空了口袋,有點紅眼,當場就要打人搶錢,還好祁王出來得及時,安撫道:“輸的是本王的錢,你急什麼?”

    小王子惡狠狠地罵道:“你們大梁人使詐!”

    殷承鈺面色微微一變,一時間氣氛緊張的很。小王子也不傻,知道說錯了話,閉上嘴,不再爭辯了。

    忽然鄭卓來報,許國與魏淮定在武館比試,而武館的包廂,王勐已經預訂好,只等祁王移駕。

    殷承鈺這才轉移話題道:“今日武館有場好戲,跟本王去看看。”

    聽說是看比武,小王子來了興趣,賭莊的事情就翻篇了。

    今日城北武館人滿爲患,這倒不是相撲打拳比賽的功勞。實際上,大家都聽說了,京師武堂訓導挑戰前城北兵馬司副指揮使,這可是百年難遇的“賽事”。

    雖然許國被貶爲弓兵,但在北城相當有知名度,小商小販都撂下攤子來捧個場湊個熱鬧。武館也設下賭注,供好事者賭許國與魏淮誰能嬴。

    小王子賭上了癮,不放過任何一個賭注的機會。可這兩位“比試選手”他都不認識,不得已求助祁王道:“你說,誰贏的機率大?”

    殷承鈺慢條斯理地說道:“許國與英國公庶子武力高低,本王還真不知道。但是許國最怕麻煩,如果贏了魏公子,那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就憑這一點,許國絕不會嬴。”

    可殷承鈺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人反駁道:“賢弟此言差矣,這魏淮怎麼會嬴呢!”

    殷承鈺不耐煩地偏頭一看,剛好對上萬懋的眼睛。

    萬懋不以真面目示人,反以面具覆面,可因爲目力不佳,離不開那副從西洋特意配製的琉璃鏡,只得帶了一半面具,露出眼睛,根本起不到遮掩身份的目的,反而愈發明顯了。

    瞧見萬懋這弄巧成拙的模樣,殷承鈺忍俊不禁,搖着手中的摺扇,反問道:“子惟兄有何高見?”

    萬懋發覺自己根本藏不住,索性也不藏了,一把扯下面具。

    萬懋與殷承鈺坦誠相見,自然也不會對殷承鈺的身份遮遮掩掩,躬身行禮道:“殿下,事成與否,當有天時地利人和。”

    殷承鈺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摺扇,問道:“所以呢,魏淮怎麼失了天時地利人和?”

    萬懋又躬身一禮,繼續答道:“魏淮今日當值一天,許總兵卻恰巧一日輪休,兩人比試,許總兵可以逸待勞,魏淮不算得天時;北城本就是許總兵巡視之地,與武館老闆交好,魏淮捨近求遠來城北,不算得地利;而且魏淮誘拐許總兵的幼女,逼迫與之一戰,此舉有悖人倫,自然也不算得人心。如魏淮這般,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得,如何能勝?”

    看萬懋煞有介事地條分縷析,殷承鈺只覺得他天真。

    剛剛一面之緣,殷承鈺只覺得萬懋文弱,如今仔細打量萬懋的雙眸,這才發現萬懋太乾淨了。

    多年來詩書薰陶、盛讚滋養,讓那雙眼睛溫潤而有神,並且多年來在萬閣老的保護下,不沾染官場上的私營苟且,哪怕在翰林院也呆了三年,眼中也沒能多上一絲算計,有的還只是文人的執拗。

    萬懋眼底那份乾淨不由讓殷承鈺想起燕晟,在心底比照一番,最終想明白,燕晟與萬懋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燕晟的“清白”是經過命運捶打後一捧石灰,而萬懋卻是未經世事的一抹初雪。

    萬懋長篇大論告一段落,祁王還沒說話,就聽到小王子“啪嗒”一聲把錢袋丟到“魏淮”這側的賭桌上,還對萬懋嚷嚷道:“老子想放哪放哪!”

    萬懋哪裏見過這麼粗鄙之人,被駭得退了一步,驚疑不定地看向祁王,一時間猜不透小王子的身份,可若說是僕從,祁王待他還很客氣,若說是客人,祁王怎麼與這種野蠻人爲伍?

    看萬懋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殷承鈺嗤笑一聲,收了摺扇,幾步走到萬懋身旁,耳語道:“子惟兄還是回府上談詩詞歌賦,風花雪月比較好,武館這喊打喊殺的地方,不適合子惟兄。”

    說罷殷承鈺帶着小王子往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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