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襄流民的陰影覆蓋整個京師,朝堂上對於流民的剿滅還是安撫始終拿不出一個定論來,兩邊爭論不休,鬧得陛下只得移步到後宮躲懶。

    恰巧後宮還有一件大喜事,貴妃娘娘早產,誕下一位皇嗣。

    雖然朝堂上烏煙瘴氣,政事上左右爲難,但這些都無法阻礙陛下初爲人父的喜悅,大賞貴妃之後,而後連皇長子的滿月宴都等不到,剛過了一週就宴請羣臣。哪怕太后不滿,也無法阻止陛下的心意。

    殷承鈺早早就備好了給皇長子的賀禮,誕辰當日便送入了宮,等到宴會當天,殷承鈺一早就到仁壽宮安撫太后。

    太后最近被陛下氣得頭疼,連今日皇長子的“滿周宴”,太后都抱病不去參加,用缺席的方式明晃晃地表明她對陛下此舉的不滿。

    太后看來,荊襄流民這事極有可能是河南水災後賑災不利,導致災民外逃生出來的禍事,這時候陛下要是藉着皇長子出世的名頭大赦天下也就罷了,竟然提前宴請羣臣,這羣大臣們喫着皇帝的宴,回頭還會在背後說陛下不顧民心,窮奢極欲,根本討不到好。

    況且皇長子的生母只是一位貴妃,正宮皇后也懷着身孕呢!如今給庶子如此大的榮光,該如何對待嫡子?而且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能承受住陛下的隆恩嗎?怕就怕人心難測,大人的禍事讓孩子背了鍋,連平安長大都做不到!

    太后說的多有理,陛下都不聽,連太后稱病,都不能阻止宴會的進行。

    殷承鈺去看望太后,發現王皇后也在,婆媳兩人一坐一臥,皇后拉着太后的手哭訴,太后連連嘆息,只得言語安撫。聽見殷承鈺求見,兩個命運相連、孤苦伶仃的女人把炮火一股腦地對準了祁王。

    殷承鈺跪下請安,太后沒說起身,卻聽王皇后抹着眼淚,酸言酸語地道:“外面大喜的日子,王爺怎麼不去湊熱鬧?”

    殷承鈺想偷瞄太后的神色,卻聽太后說道:“你皇嫂問你話,你看哀家做什麼。”

    殷承鈺心中大呼“倒黴”,只能硬着頭皮迎着王皇后怨婦般的目光,解釋道:“臣弟擔憂母后……”

    太后冷笑道:“哀家可不用你上心,你不如對陛下未來的嫡子擔憂。貴妃的皇子,你又是到護國寺請長明燈,又是親自作畫設計請銀磬樓的師傅雕銀飾,全然顧着錦上添花,卻沒想過雪中送炭,虧你皇嫂還勞心勞力地爲你選妃。”

    有太后在背後撐腰,王皇后的氣焰愈發盛了,殷承鈺只得叩首道:“此事是臣弟考慮不周,臣弟心中有愧,任憑皇嫂驅使。”

    聽到殷承鈺應允要幫她,王皇后臉上纔有幾分笑模樣,看了看太后的神色,捏着袖中的手帕道:“王爺言重了,本宮別無所求,只求陛下莫忘了,除了長子,他還有一個孩子呢。”

    殷承鈺連忙稱是。

    王皇后如願,可殷承鈺沒有太后的准許,依舊跪在地上。王皇后有幾分看不過去,向太后請示道:“孩兒瞧着王爺跪的辛苦,母后看看,要不要喊他起來說話?”

    既然哄好了王皇后,太后也沒必要難爲殷承鈺,便開口道:“鈺兒起來吧。”

    殷承鈺如臨大赦。

    王皇后與太后又說了兩句閒話,太后又囑咐王皇后多保重身體,話說盡了,王皇后就自請退下,留下太后與殷承鈺兩人。

    王皇后一走,太后就被身邊大宮女扶着坐起身,對殷承鈺招招手,拍拍身邊的位置道:“鈺兒過來與哀家聊聊天。”

    殷承鈺不敢違逆,只得小心翼翼地坐在邊上。

    太后捏了捏殷承鈺的手腕道:“最近是真的養回來些,哀家瞧着手腕比往日粗壯些。”

    聽太后掛念她的身體,殷承鈺半是感動半是調皮道:“兒臣牢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每次思念太后,都努力加餐飯,以表孝心。”

    太后哈哈笑道:“好你個小饞貓,貪喫還要拿哀家做說辭,該打!”

    說着舉起手,在殷承鈺後背虛虛實實地拍了兩下,殷承鈺馬上告饒道:“兒臣不敢了!”

    太后笑罵道:“一天到晚沒個正行,難怪安如海來向哀家求情,不要女兒嫁給你。”

    殷承鈺微微豎起耳朵聽着,太后繼續說道:“但就算他安如海不滿意這婚事,但哀家說出去的話,那就是潑出去的水,不可能改了。況且祁王再愛玩好鬧,那也是我們皇家自己的事,聽說過皇家選妃,可沒聽說妃子可以退婚的。”

    殷承鈺心慢慢懸起來,她不想與安如海交惡,更不想與自己未來的醫官安半夏有嫌隙,尤其兩人都知道她的女兒身份,此事不可小覷。

    但太后這份“護犢子”的情誼,殷承鈺心底還是感激的。

    殷承鈺鄭重起身叩首道:“兒臣全憑母后做主。”

    太后彎腰扶起殷承鈺,拉着她向前一步,近到可以聽見太后的耳語道:“既然聽哀家的話,那就告訴哀家,今日的宴,陛下爲何非辦不可?”

    知子莫若母。

    陛下雖然倔強,但是都是大多時候是聽勸了,今日如此反常,肯定這宴上有陛下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陛下隻字沒有跟太后透露,就像陛下私放程毅還封他爲副布政使這件事一樣,太后對此一無所知,還是偶爾從說漏嘴的東廠小太監口中推算出來的。

    陛下與太后藏心眼,太后有點傷心,但也能理解;可是沒想到陛下這些不爲人知的事情竟然都是殷承鈺暗中籌辦的,而且還對太后守口如瓶,太后還真有點憤怒了。

    殷承鈺微微一顫,她與太后的目光對視片刻,又垂下頭,一言不發。

    這是陛下的密旨,她必須忠於陛下。

    太后冷笑了兩聲,一把推開殷承鈺,殷承鈺順勢跪倒,膝行到太后足下叩首但一言不發。

    “殷承鈺啊殷承鈺,現在你與陛下一條心了,看來哀家這把老骨頭不能爲你遮風擋雨了,你便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

    殷承鈺被太后訓得眼圈都紅了,猛地擡頭反駁道:“兒臣沒有。”

    可太后閉目養神,視而不見。

    殷承鈺有些頹然地垂下頭,她夾在陛下與太后之間的這筆爛賬,真的是算不清了,她偏向誰最後都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可半晌後,太后又幽幽說道:“你翅膀長硬想飛了,哀家也能理解。你有能耐,想爲陛下做實事,哀家不攔着你,但不要自作聰明,摻和到後宮的紛爭裏。”

    殷承鈺垂頭喪氣之時竟然等來太后這麼一句肺腑之言,頓時心中暖意融融。

    又聽太后說道:“男人從來都低估女人,卻沒想過一家之興旺在乎主母,一國之興衰在乎皇后。皇后若是生了怨氣,不光後宮,連同前朝都永無寧日。”

    殷承鈺正仔細品味太后的話,突然太后擡起殷承鈺的下巴,一字一頓道:“鈺兒,只有女人最懂女人,你莫要換了一張皮,就忘了本。”

    殷承鈺大驚,被太后擊中軟肋,一時間方寸大亂,只聽太后在耳邊問道:“陛下今日到底有何計劃?”

    殷承鈺幾乎要忍不住說出口來,然而突然一位小太監前來通報道:“陛下請王爺儘快入宴。”

    殷承鈺不敢看太后的表情,低頭跪安,隨後飛一般地逃出仁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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