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女帝當道:馬甲別掉否則性命不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風入暖送屠蘇1
    帝王每日需要處理大量的案牘,視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歷史上很多年少有爲的帝王轉入老年之後,老眼昏花,不得不放權給心腹和子孫,最終導致子孫野心膨脹,欲行不軌;或者心腹權勢滔天,朝堂上烏煙瘴氣,總之,一個失明的帝王,就像沒有武器的王者,很難在刀光劍影的朝堂上存活下來。

    他需要一個忠心而堅定的盾牌。

    燕晟在宮中住了下來。

    次日,景帝醒來,一切如常,彷彿絲毫不記得自己發過瘋。她平靜地面對自己失明的事實,在安半夏痛哭流涕地交代自己無能的時候,她依舊毫無表情地說道:“朕知道了。”

    然後下了第一道政令,君王要提前兩天封筆,准許臣子回家團圓,慶賀新春。

    衆臣欣然離去,退朝時沒有半點異議。

    不怨臣子們溜得飛快,實在是因爲大梁的太祖是個工作狂,而景帝登基以來,四處偷樑換柱,偏偏要在考勤方面嚴格執行太祖令,已經把他們累得快虛脫了。

    沒有早朝,景帝也很自在地拉着燕晟賴牀,直至巳時才起。

    景帝自如地由趙貞兒伺候起牀、潔面、穿戴、束髮、享用早膳,一路下來,燕晟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幫忙,只得呆若木雞地看着景帝從容地在宮殿內穿梭,在該拐彎的地方拐彎,在該下臺階的地方邁步,如入無人之境。

    景帝大概察覺燕晟的過分安靜,她側頭問道:“先生還在嗎?”

    燕晟叩首道:“臣在。”

    景帝拍了拍身側的蒲團道:“先生莫拘禮,陪朕用膳。”

    燕晟聽從帝王旨意入座,景帝竟然指着東側橫排第三道菜道:“這是福建長樂進貢的龍龕餈,朕前幾日嘗過,味道尚可,先生不妨嚐嚐看。”

    燕晟一愣,低聲問道:“陛下怎麼知道?”

    景帝輕笑道:“朕的眼疾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直到今日失明,朕也不是毫無準備。朕慢慢覺得太祖說的妙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子也說,萬事萬物皆有道,朕遵從道,便無所畏懼。”

    燕晟沒懂這跟“道”有什麼關係,他懵懵的樣子把守在一旁試毒的安半夏逗樂了,她低聲解釋道:“東側橫排第三道歷來都是謝閣老奉上的閩南菜,固定了就是規矩,就是道。”

    燕晟恍然大悟。

    景帝能在皇宮中如履平地,因爲皇城的建設處處有規矩,景帝從小訓練的步伐有規矩,所以從某處到某處的步數一定,方向又都是正南正北,走熟了用不用眼睛瞧,都沒有關係。

    景帝呵斥安半夏道:“就你最不守規矩,朕哪天就把你趕回家繡花去,請老安太醫出山。”

    安半夏想到好不容易求來的太醫身份,立馬住了嘴。

    景帝問燕晟道:“這龍龕餈味道怎麼樣?”

    燕晟答道:“滑而不膩,入口即化,的確美味。”

    景帝不以爲意道:“謝幼輿那傢伙就知道在這些小道上哄朕開心,等朕動真章的時候,他就當縮頭烏龜了。”

    燕晟記得謝韻此人,很是油滑,想到他的家鄉,再想到景帝要推行的政策,燕晟很快就想清楚。

    “謝韻不願陛下開海禁。”燕晟肯定道。

    景帝點頭道:“他小動作不少,前幾日在小朝會上揪住萬懋的小辮子,讓兵部尚書給朕難堪。”

    萬懋在江浙推行變法,結果變法不利,被商戶鑽了空子,把利國利民的政策弄得民怨沸騰。

    燕晟開解景帝道:“臣赴江西之前,萬子惟在追查紡紗廠,想必很快會有眉目,屆時肯定給陛下一個交代。”

    可燕晟的話在景帝耳朵裏變了味,她以爲燕晟小心翼翼地幫扶萬懋,剛在她身邊睡一夜就敢吹枕邊風!

    她抿了抿脣,怒斥道:“燕少懷,你誰都幫嗎?你再敢充當爛好人,朕就不用你了。”

    說罷,景帝揚長而去。

    燕晟有些哭笑不得,他意識到自己最大的錯誤。

    哪怕景帝失明瞭,他也不能將景帝當成脆弱的瓷娃娃護着,因爲這哪裏是瓷娃娃,這分明是裝了火藥的爆桶。

    燕晟覺得留在宮中是個大錯誤了。

    可不等燕晟有反悔的時間,陳德恩來喚燕晟道:“陛下在謹身殿批奏摺,請燕大人幫忙參閱。”

    景帝的隨心所欲,讓燕晟慢慢品出一股“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頭”的滋味了。

    燕晟疾步趕到謹身殿,瞧見一個侍從跪坐在一側爲陛下念摺子,陛下揉着太陽穴靜靜得聽着,察覺燕晟的腳步聲,驟然擡頭道:“先生來了?”

    燕晟拱手爲禮道:“臣在。”

    景帝點頭道:“勞煩先生幫朕改硃批。”

    燕晟接過侍從奉上來的御筆,從容地坐在景帝下首。

    一邊小侍從在念,一邊有燕晟在寫,景帝夾在中間口述指令,而年關前後的摺子大多是請安吉祥話,回覆都不用動腦子,真有股自在逍遙的味道了。

    時間過得飛快,等小侍從的嗓子有些沙啞,景帝令他退下,轉過頭來挑燕晟的毛病。

    景帝站起身向西側走兩步,摸到燕晟的椅背,順着椅背摸到燕晟的肩膀,然後慢慢低下頭來“看着”燕晟的紅批,輕聲問道:“先生真是按照朕說的寫的嗎?”

    燕晟隨手把御筆掛回筆架,嘆息道:“陛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景帝靜默片刻,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曾經發生的種種。上一次兩人和和氣氣得商談國事,還是京師保衛戰剛剛大勝的蜜月期,這麼一算,真的過去很久了。

    有些時候,她總是故意遺忘,是她先負燕晟的。

    景帝站起身,低聲道:“好。”

    景帝如此言簡意賅,燕晟又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話說的太重了?

    不等燕晟解釋,景帝快步走向南面牆壁,敲開一個個暗櫃,無數竹簡分門別類地羅列在軟藤篾之上,這是西廠的奏報,如此之多,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朕信你,”景帝幽幽說道,“你們文臣一直以爲朕創立西廠,跟東廠一樣,是琢磨着大興牢獄,監視着你們。當然西廠會監視地方,但更多在暗樁都在北邊。”

    “京師越來越冷了,北邊也越來越不能生存,他們肯定會來搶大梁。”景帝說道。

    燕晟接着話道:“而陛下沒給他們回去的打算。”

    景帝輕聲笑道:“朕不祥,致使天公發怒一年冷過一年,朕也要把不祥帶給他們嚐嚐。”

    燕晟叩首道:“陛下莫要玩笑,臣往日糊塗,虛妄天命,不足以信。大梁百姓能有陛下,實則三生有幸。”

    景帝伸出右手,虛虛地扶起燕晟道:“先生莫要拘禮。”

    隨後她就感覺到掌心溫熱水潤的觸感,她猜燕晟吻在她的掌心,她微微一顫,沒有抽回。

    燕晟有些低啞的聲音說道:“陛下還記得嗎?臣說荊州的山水養人,陛下……”

    景帝半蹲下來,與燕晟視線齊平,玩笑道:“先生要朕遷都?”

    燕晟緊握住景帝冰涼的指尖,將自己的暖意渡過去,認真地解釋道:“不,陛下體寒,臣想帶陛下去荊州修養。”

    景帝沉默半晌道:“朕生在京師,死在京師,不可能去荊州。”

    燕晟微微垂下頭,他就知道景帝不會放權,燕晟分神的剎那,景帝抽回手。

    “不過,”景帝話音一轉,“朕聽釋空大師說,佛門弟子死後可以請求入爐煉化,若煉出舍利,便可往登極樂,若只是一片清灰,那便取之於天地,歸之於天地罷了。”

    燕晟不敢置信道:“陛下何苦……”

    景帝再向大殿門口方向退了一步,道:“朕在京師未修陵墓,待朕死後,先生帶朕的骨灰回荊州吧。”

    說罷,景帝便從大殿逃開了。

    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可有人知道是何等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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