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趙煜的性子,妹妹……,還是比不得江山的。
果不其然,戰事只持續了一個多月,趙煜便讓人送來了國書,希望和談,並且告知宇文極,端木雍容也要求參與和談。
----情況和自己預料的一樣。
畢竟燕國有內亂,東羌國內一樣不太平,至於新建立的大秦就更不用說,各自國中都有一本爛帳,不到萬不得已,暫時都還不想大動干戈。最後三位帝王商量敲定,將和談的地點設在甘河城,各自帶二十萬大軍隨行。
彼時已經是十一月,冬日寒氣凌冽,空氣裏,有菱形的六角雪花在飄飛,從萬丈高空紛紛揚揚灑下,給甘河城鋪上一層潔白棉絮,讓整個城更加靜謐肅穆。當燕國、東羌和大秦的三方軍隊,整整六十萬人馬集結在城外時,給這座古老城鎮帶來從未有過的威壓,空氣低沉壓抑,讓人喘息都變得艱難起來。
宇文極身着一襲玄色長袍,厚重寬實,滾寶藍色的掐牙邊兒,與身上的東羌紋飾相得益彰,明黃、寶藍,耀目的顏色都壓在黑色之中,隱隱的莊嚴神輝。他的眼神像是利劍一般清冽明亮,目光流轉,放佛能夠破開皚皚白雪一般,明年就是二十歲,已經褪去少年的青澀,長成爲沉默寡言的年輕帝王!
他伸手,接住一片六出飛雪,雪花在溫暖的掌心無聲融化。
阿沅……,我讓你等了整整四年。
日頭漸漸升起,正午時分,就是三方一起和談的時刻。和談的地點不在城內,而是在城外臨時搭建了一個高臺,高臺有棚,但是下面沒有遮攔,這樣就不會影響各國駐軍們的視線,臺階步步而上,三位帝王終於走到了高臺中央,都停下了腳步。
趙煜的眼眸深黑而冰涼,優雅一笑,“近日三國會晤盛況,雖不說是空前絕後,但想來也是百年不遇。”他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宇文極和端木雍容坐下,“二位入坐。”
三人從前就是舊相識了,彼此瞭解,沒有多餘廢話。
端木雍容一向是坐姿穩如泰山,居左邊,宇文極沉默內斂,居右邊,趙煜一身深紫色寬大龍袍,居正中,他很是悠閒的端茶飲了一口,“閒話少敘,我先來說說燕國和談的誠意。”先看向宇文極,“歸還東羌的甘河、逑川、箜平三城,再加黃金十萬。”再轉目與端木雍容道:“燕國國土不多,割來割去可是割不起。聽說大秦經歷幾年戰事,百廢待興、急需休養,所以除了同樣的黃金十萬,另外奉送粟米八萬、蕎麥六萬,以及上等戰馬一萬匹,軍備兵器一共十萬份。”
不打仗,就能討要回割讓的城池,就能白得這麼多東西當然不錯,可是宇文極和端木雍容都還有心事,異口同聲問道:“沁水公主呢?!”
趙煜“哧”的一笑,他容顏俊美,即便嗆了一下,也不影響他丰神如玉的風姿,搖頭輕嘆道:“這可有點麻煩了。”嘴角微翹,目光灼灼問道:“阿沅的確在我這兒,可是妹妹我只有一個,你們兩位……,要怎麼分呢?”
宇文極心頭一緊,阿沅她……,不會選擇端木雍容吧?自己什麼都努力過了,全都用盡全力做到了最好,這一點卻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是這個辦法最公平,且不說強搶會引起兩國戰事,單是阿沅本人,要跟誰走,自己也不能不罔顧她的意思。
----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趙煜卻不着急,“那說好了,不論阿沅要跟誰走,你們都得接受條件退兵。”他豁然站起身來,朝着下面的三十萬大軍朗聲說道:“吾乃燕國之帝,有妹沁水公主,適齡待嫁,今欲在東羌和大秦兩國之中抉擇良婿,不論吾妹作何選擇,東羌和大秦都須得接受燕國和談條件,退兵不再進犯!”
底下頓時嘈嘈雜雜,隱約聽到人說,“沁水公主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又……”“誰知道呢?皇上應該不會娶個假公主吧?”“應該不會吧!”不光兵卒們,就連將領們都忍不住竊竊私語,嗡嗡不絕於耳。
趙煜笑了笑,“吾妹因爲久病纏身,避忌天地鬼神,需要隱姓埋名休養調理,然如今已經痊癒,又到了待嫁之齡,所以打算擇一位仁武天子,永結秦晉之好。諸位無須揣測議論,沁水公主的身份斷不能作假,不論東羌皇帝,還是大秦皇帝,都是認識的,等下一見吾妹真顏便知。”他舉杯,回頭微笑邀請,“二位……,如欲和談,與我將此杯美酒共敬天地如何?”
----意思是,都答應了條件纔會見到慕容沅。
明明都知道他是在藉此要挾,但不論是宇文極,還是端木雍容,都沒有反對他的這個提議,一起走上前去。三位年輕帝王一起舉杯敬天地,敬山川,敬六神,算是對和談達成了一致,然後一起將酒杯狠狠摔碎!
“如違誓言,有如此杯!”
趙煜面上還保持得體微笑,心底鬆了一口氣,然安定下來,繼而又是像是被人把心挖去一般,說不出的空落落的難受,----今日便要拱手把妹妹送出!心中不情願,但又不能當着三國大軍違背誓言,不捨棄妹妹,很可能給燕國帶來大禍!
而臨別之前,姜胭脂的話又在耳邊縈繞,“皇上,阿沅都已經十八歲了,你還要鎖她到什麼時候?不管她這次願意嫁誰,都放了她吧。”
一陣寒風夾帶冰涼雪花吹過,清冷無比。
趙煜像是被人奪去了魂魄似的,輕聲道:“帶阿沅上來。”
高臺的後面,一羣宮人簇擁着容姿殊麗的少女上前,蓮步無聲,一路只有鳳尾裙拖過臺階的沙沙輕響。佳人踏着皚皚白雪前行,彷彿從雲端走來,冬裝厚重,穿在她的身上卻單薄無比,仿似雪花一般,輕輕呵氣就會融化掉。
那張原本就只有蓮瓣大小的臉龐,在風毛的遮擋下,更小了。
兜帽摘下,少女髮色如黛、臉龐若玉,因爲有些清瘦單薄,反倒襯得那一雙流波瀲灩的烏黑明眸,大得過分,但依舊美得攝人心魄。
她的身姿娉婷婀娜,傾國殊色照人,彷彿三月春天裏最明麗芳菲的春光。
高臺之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盛讚之聲。
“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