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睜開眼睛，那雙石墨灰色的眸子像是灑了冰珠，晶瑩剔透。
清澈，卻一眼望不到底。
她略帶茫然之色坐起身看向四周。
這間屋子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除了她身下鋪着泛黃褥子的木板牀，就只有一套自己打造的桌椅，地面坑坑窪窪，長久沒有填埋修葺過。
一雙小巧的舊布鞋映入眼簾。
雲舒落腳踩進去，正和她的腳。
這裏哪裏？
她又是誰？
除了‘雲舒’這個名字好似刻在腦海中一般，她想不起任何事情。
砰！
門突兀地被大力撞開，從外邊衝進來一個兇悍的婆子和幾個拿着棍子的男人。
緊跟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衝了進來，手裏拎着一把缺刃的砍柴刀，幾個箭步越過前邊的幾人來到雲舒面前。
少年背朝着雲舒，將砍柴刀橫在跟前。
“誰敢動她一下，我要誰的命！”
少年的聲音沙啞，語氣狠厲，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似乎被氣狠了。
雲舒聽出來，剛剛外邊吵嚷的聲音中，就有這個少年的。
兇悍的婆子雙手叉腰，“雷子，你別不知好歹，一個撿來的小野種，還是個傻子，你真當親妹子養着！”
少年怒道：“管你屁事，喫你家糧食了！”
婆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要不是看他手裏拿着砍柴刀，早就一巴掌扇下去了。
“我到底是你孫嬸兒，你先把刀放下！這件事我得跟你說明白，你自己也得想明白！”婆子壓着脾氣，試圖緩和一下。
“你們要把我妹子喂那些畜生喫，讓我怎麼想明白！”
孫嬸兒見雷子油鹽不進，異常頑固，又氣又無奈，“你跟你爹一個樣，都是犟種！你說說你們爺倆，要是從外頭撿回來一個小子還說得過去，你們這撿回來一個賠錢貨，還是個傻子，你們想幹什麼？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雷子寸步不讓，“女娃是賠錢貨，孫嬸兒你是男是女，你也是賠錢貨是不是！”。
這一下把孫嬸兒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但是她知道，今天必須把這賠錢貨送過去。
村兒裏總共就有兩個適齡的孩子，一個是她孫子，一個就是這個撿來的小傻子。
想到自己的孫子，孫嬸兒耐住性子，苦口婆心地勸起來。
“雷子，你聽嬸兒的，你們家這情況，養了這傻子一年多了，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村兒裏邊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也該報答咱們村兒了，現在只有她能救大家夥兒！”
雷子聽到這話就來氣，吼道：“都是放屁，妖獸是畜生，喫人不吐骨頭，它們喫人只會上癮，不會因爲你們獻祭，就能善罷甘休！”
孫嬸兒忙說道：“萬一要是管用呢，能救一個村兒呢！不試試怎麼知道！”
雷子揮起砍柴刀凌空劈了一下，嚇得孫嬸兒等人連忙後退。
“你怎麼不用你孫子去試試！吃了你孫子，妖獸保準不會襲擊村子了！”
孫嬸兒一張臉漲的通紅，擼起袖子就要上前薅他，被同行的幾個男人攔了下來。
聽聽這小崽子說的什麼話！
她孫子多金貴，是這賠錢貨小傻子能比的嗎，居然讓他孫子去獻祭！
平時就是磕着碰着她都心疼半天，小崽子說這誅心的話，真是欠收拾了！
孫嬸兒眯着三角眼，怒火險些快要壓不住了，“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那靈脩說的，靈脩說讓這小丫頭獻祭，靈脩那是什麼人，那是神仙人物！”
身後雲舒大致聽明白了，她就是要被獻祭的那個人。
而她是被面前這個少年撿回來的。
眼前的處境並沒有讓雲舒感到不安，她內心毫無波瀾，十分平靜。
甚至於，對於所謂的獻祭，她也沒有害怕的感覺。
雷子死死護在前頭，讓這羣人沒有可趁之機。
孫嬸兒眼珠子亂轉，看到坐在炕上眼神發直的賠錢貨，忽然計上心頭，當即臉上露出喫驚的表情。
“這小傻子怎麼……”
話說一半，雷子下意識就回過頭去。
堵在門口的幾個男人蜂擁而上，一下子將雷子按在地上。
孫嬸兒見機不可失，大步邁開竄到火炕前頭，一把抓住雲舒，抗在肩上就往外走。
雷子怒吼着，力氣再大又哪裏是幾個男人的對手，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看着雲舒被帶走，恨的睚眥欲裂。
雲舒被放在一張雕刻着浮雕的座椅上，還鋪了一層紅色的軟墊，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擡着。
周圍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或憐憫、或悲哀、或慶幸、或幸災樂禍……
孫嬸兒壓根也沒想綁着雲舒，這小傻子除了喫飯睡覺，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根本不需要過多顧慮。
果不其然，這小傻子老老實實坐在上邊。
“老孫家，那妖獸是喂不飽的，聽一句勸吧，趁現在還沒把這孩子推進火坑，收手吧。”
“他孫嬸兒，老李說的對，你們也不知道哪聽來的消息，這獻祭真管用，整個古北城範圍哪裏還有獸災。”
“你們不懂別瞎吵吵，獻祭是路過的靈脩說的，靈脩能說假話嗎！”
“不就是個小傻子嗎，值當你們因爲這個得罪人，這小傻子還不知道打哪來的，送去也就送去了，真管用了就當她造福咱們村兒，以後逢年過節給她燒點紙，要是不管用，咱們也沒什麼損失。”
有贊同的，有反對的，還有不發表意見的。
孫嬸兒哪裏顧得上說話，招呼人擡着雲舒就走。
反正她是不可能將她孫子送去的，把賠錢貨扔下去，她孫子就安全了。
雲舒坐的高，看的也遠。
村子很小，就一條土路，其餘都是房與房之間的過道，整個村子估計也就百來個人。
她眼中帶着些許新奇，似乎以前極少見到這種地方，以及這種場景。
在雲舒打量四周的時候，她被人帶到一處山坡上。
這裏距離村子有兩裏地，雷子家就在村子最北邊，距離山坡是最近的。
山坡坡度不大，卻看不到底，因爲下方有一層灰黑色的霧氣瀰漫着，遮擋住視線。
村民們十分懼怕坡底的灰黑霧氣，將雲舒放在山坡上就跑了。
孫嬸兒看着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裏咒罵幾句，只能親自動手。
“小丫頭，就當給我們村兒做個貢獻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別怨我，我也沒辦法！”
孫嬸兒說着，伸手推向雲舒，誰料雲舒忽然轉頭看向她。
那雙石墨灰的眸子透着神采，哪裏是從前呆滯無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