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餓得站不起來了，臉上幾無血色。
這人秦風有印象，本來就挺瘦的一個人。
剿匪的時候，這傢伙還曾經拿着刀劈過秦風，不過立刻就被秦風給踹回去了。
秦風看了他一眼，心裏最先冒出來的想法是：還是喫胖點的好，但凡身上有點脂肪，也不會一個月就餓成這副鬼樣子。
“你想活？”
秦風眯着眼睛看着他。
“對，我想活……無論秦大人要我做什麼，我都無怨言，只要，咕嘟……”
那人舔了舔嘴脣上乾裂的白皮，有氣無力地說道：“只要，給我喫飽飯。”
“好，但醜話說到前頭，你要是敢耍花樣，本縣保你比他們死的還快！”
秦風給牢頭一個眼神：“放他出來。”
牢頭打開大門，大剌剌地進去把那人給提了出來。
往前數一個月，這牢頭進牢房，絕對不是這樣，得三五個獄卒拿刀拿棍逼着牢裏面的犯人，叫他們不敢亂來，後面還必須要有四五個殿後的，以免發生意外。
可現在，牢房裏的山匪全都餓得動不了了，一起上也打不過五大三粗的牢頭一個人，所以他才那麼大膽。
那想活命的山匪剛被踢出去，牢裏面的山匪們就不願意了，能走的走，不能走的爬到牢門口，扒拉着欄杆往那人身上吐唾沫。
“孬種！”
“呸！枉我還當你是兄弟！”
“滾吧，跟着這狗官趕緊滾！等我死了，化成厲鬼找到你們，先殺你，再殺這狗官！”
人人唾罵，那人卻也不還嘴，趴在地上一聲不吭。
等到他們罵累了，那人兩眼通紅地回過頭對他們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兄弟們，不妨也出來給秦大人效命……”
這一句，又激起了山匪們的另一波憤怒。
“滾！”
“去死！”
“狗奴才！”
那人見勸說無用，咬了咬牙，輕聲說道：“那我也要活着，等兄弟們走了，總要有個逢年過節給你們燒紙的……你們罵吧，罵吧……”
秦風在一旁看得尷尬，直接來了一句：“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在這煽什麼情？”
“帶走。”
兩個獄卒一路把人提到了縣衙，扔在了秦風房裏。
“趙毅，去讓廚子煮一大碗粥來。裏面放點肉沫。”
秦風吩咐道。
這囚犯營養不良太久了，身子虛得很，給他喫好的，他也消瘦不了，只能讓他先喝粥。
“是。”
那人光是聽着“大碗”“熱粥”“肉沫”的字眼，喉嚨就不住地上下挪動。
趙毅下去，很快端了一碗粥回來，熱氣騰騰。
端給那人，他也不嫌燙，大口地吞嚥，看的秦風自己都覺得嗓子眼疼。
看他喝晚了一碗，意猶未盡，秦風吩咐：“給他再來一碗。”
趁着第二碗粥還沒上來的功夫，秦風問那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嚴力。”
“哪裏人士？”
“河南永州人士……”
“不好好在家裏生活，緣何出來做賊？”
“……”
嚴力沉默片刻，重重嘆了口氣：“若是能活得下去，誰願做賊？只要有口田種，能喫上飯，誰不願意娶妻生子，家庭和睦？”
“小人見過爲了活命，家裏人剛餓死就分着吃了的，大人衣食無憂，怕是體會不到那種慘烈。”
“我若是不做賊，不偷不搶不拼命不害人，只怕也早就死了。”
“都是爲了活命，說什麼賊不賊的。”
他話語裏透着委屈，聽得秦風都心有觸動。
他又問了一句：“你們的父母官，還有當地的富戶，就沒有人開倉放梁賑災？河南那幾年的事情，本官也有耳聞，本官可是記得，朝廷頒過賑災令的。”
“哈哈哈哈……賑災？”
“小人反正沒見過。誰都不知道災害要持續多久，那些達官貴人，有糧食自然會自己存起來，誰會管我們的死活……朝廷？做樣子罷了，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出來這麼久了，就沒見過一個清官！”
說着，嚴力擡起眼皮看了秦風一眼，癟了下嘴：“秦大人倒是小人見過的頭一個，剿匪都衝在最前面的縣令。”
“身在其位，忠君愛國，爲民請命，理所當然。”
秦風不動聲色地拽了幾句，裝了個小逼。
嚴力看着秦風，問道：“那若是寧海縣顆粒無收，秦大人，會願意開倉放糧？”
“自然是願意的。”
秦風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他一個現代的成年人，價值觀基本已經確立了。
受過的教育，經歷過的事情，都沒法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別人餓死。
“只不過願意歸願意，要是真出現這事兒，本縣只怕也無所作爲，因爲本縣的義倉，根本就沒有糧食啊……”
秦風也長嘆一聲，見嚴力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好像在說秦風只會說漂亮話。
秦風將目光對上嚴力，認真地看着他，說道：“所以，本縣要做出改變纔行。”
“粥來了，大人。”
“嗯，看着他喝。喝完了，給他找個房間，叫他好生休息，養好力氣。明日本縣要他做事。”
“可給我看住了，別叫他跑了。”
秦風囑咐了一聲，揹着手走出了門。
“喝吧。”
趙毅把肉沫粥往嚴力面前一推，嚴力吞了口唾沫，立刻狼吞虎嚥起來。
不過這一次他喫着的時候，已經有餘力思考了。
他回想着秦風的話。
改變？
改變什麼？
什麼改變？
這秦風，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把自己弄出來，給好喫的給好住的，究竟想叫他幹什麼？
粥飯佔地方，餓了很久的嚴力，胃也早就萎縮了，體積小的很，再沒法喫第三碗了。
他把碗歸還趙毅，眼睛瞄了眼趙毅腰間的佩刀。
趙毅也是機警，立刻用手握住，拿起碗來，對嚴力說道：“看什麼看，起來吧。”
“秦大人……去哪兒了？”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管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秦大人教你好好休息，養足力氣，你就好好休息，養足力氣，明白了嗎？”
“是，差爺，明白了。”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