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走了這麼久以來，唯一一個亮着燈的房子。
還沒等我說話，許威這人直接往前走了幾步，對着看似空無一人的店鋪裏頭喊道：“有人嗎？我過來賣廢品！”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不擔心對方有什麼逃跑的手段，或者在前面佈下陷阱，我對他的行爲略微有些汗顏，更何況剛纔才燒了符紙解決搬運鬼，他對我們的到來了如指掌，賣廢品這個理由不能說太踮腳，只能說過於失智。
不過店裏安靜了一會兒，確實傳來了一個聲音：“知道了，等等。”
這個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是那種變聲期變到一半戛然而止，說話吐字有點不大清楚，像是說着說着嗓子會突然啞掉，不時會漏一個字。
伴隨着他的話語，裏面傳來了開關門的聲音，似乎有轉輪帶着令人牙酸的聲音從裏面出來了。
我做好了準備，不管他是誰，這個人的手段都不得不得防。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從店鋪裏出來的居然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說實在話，如果不是知道十年前他還是個孩子，我現在都懷疑在我面前的可能是大我整整一輪的叔叔。
他已經很久沒刮過鬍子了，滿臉的胡茬不說，露出的雙手滿是污泥，此刻推着輪椅慢慢地出來了，坐的也是那種特別老舊的輪椅，是很久以前就被各種康復機構拋棄的產物。
最讓人揪心的是他的雙腿呈一個不自然的形狀彎曲着，我注意到他的大腿部分還好好的，所以推測是骨頭錯位癒合。
手臂延伸上去的胳膊骨瘦如柴，一些陳年傷疤遍佈在那上面，看得讓人揪心。
他滿臉疲憊，雙目中佈滿血絲，看到我們兩手空空也沒說什麼，就坐在那裏。
這麼一看，我倒是不確定眼前的人是否是我們要找的人了，聽說他被人收養，也許那個家庭並不是他最後的落腳點。
許威倒是十分自來熟，上去就跟他打了招呼，對他說東西有點兒多，看他收什麼，招呼一下。
東扯西扯半天，眼前的人問什麼答什麼，似乎真的是一個廢品收購站的人。
我嚥了口唾沫，有些不確定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等一下，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
後者這才停止了嘮叨，那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的眼眸並不是像那些窮兇極惡的人那樣陰霾：“你就是當年那個父母雙亡的小孩吧？”
說實話，當面揭人家的傷疤並不太好，但這也是無奈之舉，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
果然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後，他面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錯，就是我，你找了我這麼多天，是有什麼事兒嗎？”
他的面部肌肉也有些奇怪，以至於他的表情管理屬實有些不太熟練，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個大活人，我倒是以爲是什麼千年的活屍死而復生逐漸適應這具身體。
那人喉嚨裏發出不成聲調的笑聲，聽着就像是一臺收音不好的收音機一般呲啦作響：“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我陷入沉默，他如此腿腳不便，別說他可以碰瓷報警了，我都不會跟他打起來，畢竟這樣也太欺負人了。
他所在的那扇門後面散發出來了絲縷陰氣，方纔見到的小孩從裏面爬了出來，一路抓着他的褲子，往上安安靜靜地趴在了他的懷裏。
倒抽一口冷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明了自己的理由，不說別的，人家也是有家庭的人，更何況當年害死他爸的是誤診，他媽是主動跳樓自殺，爲什麼不去找當年做過這些事情的醫生跟副院長？
“你以爲我不想嗎？因爲出了事情之後，他們要不是有的直接升職離開了醫院，要麼就是直接辭職不幹了。”
正因爲如此，一開始完全不知道這些人下落的他，只能稻光養晦，暗地裏調查。
但獨自一個人的調查進展太過緩慢，等他查到的時候，這些人已經走得走散的散，找起來實在是過於麻煩，但老天卻給了他另外一個驚喜，就是這些女實習生。
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真正讓我瞭解到他本人的還是他從頭訴說了自己這個前半生的經過。
他示意我從裏面搬一個小凳子坐下，我們就在這間廢品收購站的門口聊起了他的從前。
搬出來的凳子缺胳膊少腿，不過墊上兩本書也勉強夠坐，我坐定聽着他講述自己的家庭，一開始是有多麼幸福美滿。
父母兩人都有工作，經常忙得回不了家，他也懂事，從來不給家裏添麻煩，但正是因爲工作過於繁忙，再加上飲食不規律，不間斷的應酬，終於在某一天傍晚，他的父親因爲一些身體問題被送往了醫院。
這一待就是將近半年，因爲送來的太晚導致病情加重，家裏不得不拿出一大筆錢來補貼醫療費用，家裏的傢俱開始逐漸變少，大多數都被他的媽媽含淚賣掉。
兩個人打拼半輩子買的房子做的裝修，不出一年半的時間就已經賣得所剩無幾。
誰能知道是誤診？他的父親時不時的頭疼，再加上胸悶氣短，醫生做了檢查認爲他的心臟有問題，過了一段時間又覺得因爲心臟的問題太過嚴重，先是住院，然後在住院過程中查出了肝臟也有問題，最後說父親體內有腎結石，需要做個手術。
又是一大筆錢花出去了，他媽媽一天從早到晚都在忙着工作，下班後還要去醫院照顧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