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杏繞宮牆 >第七十章 有鳳來儀(四)
    他後悔過的。

    無數個想要尋求理解和安撫的日子裏,別的女人只會給他諂媚討好,實在無趣。

    他在無數個慾求不滿的夜裏,瘋狂的懷念他曾經擁有過的,炙熱純粹的感情。那些是地位換不來的,也是再多的財富都買不到的。

    那樣的感情,沒有人再能給他了,心裏的空虛也就成了深淵,望不到底。

    於初夢實在不想聽他暢想過去了,聽得想吐。

    她手捂住小腹,餓極了似的,可憐巴巴的衝他眨了眨眼睛:“餓了。”

    玄瑋心花怒放的在她脣上又吧唧了一下。

    “等着,朕這就去做。”

    他一走,於初夢拿起帕子,在脣上用力擦拭。

    -

    皇上駕臨鳳儀宮的膳房,親自整起了糕點,鳳儀宮一下子炸了鍋。

    趁皇上還在膳房裏忙着,小珠小翠小玉的把皇后圍了起來,比平日裏勤奮好多的給她捶背揉背。

    於初夢知道這幾個丫頭就想聽自己說說怎麼回事,她平日裏也愛跟她們聊天,可這事兒真沒什麼好說的。

    李嬤嬤卻爲她得意了起來:“這有啥好大驚小怪的,皇上會的手藝多了,都是爲了咱們皇后娘娘學的,當年皇上爲了哄娘娘高興,什麼事兒沒做過?”

    婢女們唏噓聲一片。

    於初夢側躺在美人榻上,手肘撐着腦袋,饒有意味看着李嬤嬤。

    李嬤嬤撞上她的眼睛,立馬閉住了嘴。

    於初夢淡淡道:“繼續說。”

    李嬤嬤可不敢了,頷首退去了一邊。

    於初夢同她說過好幾次,皇帝做了什麼,從來不值得誇耀,並不是她的驕傲。

    可李嬤嬤早前,最愛在受寵的嬪妃面前,炫耀皇帝曾經對皇后多好多好。

    好什麼,哪裏好了,值得炫耀嗎?

    外人說說也就罷了,李嬤嬤是她身邊人啊,做出這樣的行爲來,於初夢怎麼都覺着不得勁。

    有什麼可提的,不過是她被豬油蒙了心的過往,提來都是噁心人的。且不說那些過往已成過去,爲什麼李嬤嬤會把玄瑋曾經那些披着面具的惺惺作態,當作了不得的恩賜呢?

    可能是李嬤嬤年紀大了,於初夢對她太多觀念不能認同。

    忠心確實忠心,就是因爲忠心,於初夢才尊敬善待李嬤嬤,可她實在覺得,有時候好端端的,李嬤嬤一開口就讓她變得煩躁。

    她問過母親的,母親說:“你脾氣太躁,太清高,該有個愛嘮叨的人管着你勸着你點。這世道本就是俗的,你脖頸不肯放低,很多地方過不去。”

    想到此處,於初夢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她越來越喜歡支開李嬤嬤,單獨跟阮薇說話的原因吧。

    -

    玄瑋爲了獻寶,親自端着擺放糕點的琉璃盞呈到她面前來。

    “許久不做生疏了,嚐嚐。”

    於初夢沒有當即接過,而是站起來,走到桌前坐下來。

    玄瑋端着琉璃盞跟過去,放在她身前的桌上。

    婢女拿溼帕來給她擦了手,她這纔拿起糕點嚐了嚐。

    “還不錯。”

    玄瑋放心的坐下來,自告奮勇道:“今晚想喫什麼,朕給你做。”

    “你不用處理政務?”

    “先放放,沒事,難得的,今日想陪你。”

    他無暇去思考爲何突然有這樣的轉變,哪怕是假的也罷,既然她要他表現,那他就好好表現,這當下,肯定是捨不得走的。

    於初夢很懂事的勸道:“你是皇帝,國事要緊,今晚來陪我。”

    晚上黑燈瞎火的,他什麼都看不清,再等到明日大白天他若再怎麼着,她完全可以說那些是他自己弄出來的痕跡。

    玄瑋懷疑自己聽錯了:“今晚來陪你?”

    “沒空嗎?”

    “有!有空。”

    即使被她催着離開了,玄瑋心情還是大好,晴空萬里的那種。

    李公公見他一直咧着嘴,笑着問:“今日皇上是有什麼喜事?”

    玄瑋壓低聲音,喜不自勝的同他說:“皇后讓朕今晚陪她。”

    李公公愣了一下,再道:“恭喜皇上,和娘娘重修舊好。”

    “有沒有修好未必,不過朕看出來,她在努力跟朕好了,”玄瑋以往不會說這麼多,可他現在高興,就忍不住說出來,“她主動抱了朕,要朕做棗糕給她喫,還叫朕今晚陪她,她這是想跟朕和好了。”

    李公公瞧着皇帝那春風得意的樣,有一點搞不明白。敢情皇后只是抱了他一下,是他出力做了糕點,他還把這事當成恩賜了?

    他這個模樣,就好像冷宮裏的棄妃,突然被皇帝想起來召幸,興奮激動的程度差不多了。

    果然兩人感情關係中,卑微的那一方,稍微嚐點甜頭就能高興到天上去。

    李公公實在發表不出什麼感言了。

    憑直覺而言這事太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但皇帝大概太過盼望這樣的轉變,對其中的蹊蹺便選擇視而不見。

    玄瑋渾然不知,綿綿不絕:“皇后的性子很倔的,她若不是接受了朕,斷不會對朕如此。說到底是朕當初傷了她,她怨我理所應當。朕這幾年也沒對她多耐心,總是不信她,對她發怒,前陣子朕還打了她……”

    玄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責道:“朕怎麼捨得打她的,朕真的很不像話,還逼得她割腕,朕差點就失去她了。”

    她是什麼性子,寧可枝頭抱香死,不隨黃葉舞秋風。那麼剛烈要強的女人,怎麼做得出同人苟合的事來,絕無可能。

    他真的不該懷疑她的。

    李公公只有一句:“皇后娘娘,的確是很好的人。”

    “她當然好,她是最好的女人,”玄瑋滔滔不絕道,“你跟她一起長大,就知道她爲何這般遭人喜歡,跟她相處的人很難不喜歡她。就連玄隸也喜歡她,玄隸爲了她……”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這個從未被初夢放在心上的瑾王,卻是曾經壓在他心頭一塊巨石。

    瑾王原本不叫玄隸,他叫玄政。國事爲政,先帝在他出生之時便賜下這樣的名字,寄予了多深的厚望。

    故而,賜死他之前,玄瑋給他更名爲玄隸。隸,奴也。

    從此之後只有獲罪而死的玄隸,再無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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