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娘娘還是不肯喝安胎藥。”
玄瑋仍然閉着眼睛,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李公公道:“孟太醫說,娘娘本就受孕不易,是一定要好好喝安胎藥的,若是這胎有個閃失,今後……”
“嗯。”
玄瑋擺手示意他退下。
李公公退到殿門口,便聽到後頭砸東西的聲音,他回頭,看到皇帝把奏摺拂了一地,硯臺都摔在了地上。
皇帝腳一踹,那沉香案牘就這麼被踹翻了。。
“皇上……”
“滾。”
李公公麻溜的滾了出去。
玄瑋發了一通脾氣,如何也不痛快,最後把李公公叫了進來,吩咐道:“傳朕旨意,珠貴人賜居流雲殿,一應用度照妃位供給。”
-
“皇上這是格外看重珠貴人,當初葉貞哪有這待遇?”
“賜了殿宇,封嬪指日可待了。”
“這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也沒見皇上給個賞賜啊?”
阮薇聽着嬪妃們熱火朝天議論這事,一個頭兩個大了。
狗皇帝在故意向皇后施壓,給她危機感,不要妄圖拿腹中孩子威脅到他,要她主動去努力留下腹中孩子。
而初夢那邊,依然硬氣得很,不喝安胎藥,甚至拒見孟太醫。
“都別說了,皇后來了。”
有人說了這麼一聲,殿中頓時鴨雀無聲。
於初夢走到鳳椅上坐下來,珠貴人才姍姍來遲。
珠貴人一身華錦,發頂琳琅滿目的珠翠都是皇上新賞的,她光彩逼人,唯獨腕上的鐲子不相宜。
“娘娘見諒,皇上今日休沐,在流光殿呆到了方纔,妾身抽不出身,這纔來晚了。”
於初夢淡淡說:“有孕就別戴這麼多珠翠,壓身,去坐吧。”
自從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就不打算再爲難珠貴人了。相反的,她還要把珠貴人供起來,確保那孩子順利出生。
這坐了沒一會兒,於初夢手捂上小腹,喫痛得皺起眉頭。
李嬤嬤和另一位宮女趕緊來扶她下去休息。
她今日穿着淺色的衣裙,鮮紅在她身後暈開,衆人親眼瞧見了,頓時一片譁然。
“娘娘見紅了!”
-
妃嬪們都在皇后寢宮外候着,孟太醫被拒之門外,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皇帝匆匆而來,沒理會她們的行禮,焦急得衝進了寢宮。
玄瑋進去,看到初夢躺在牀上,阮薇正苦口婆心的勸她:“娘娘,您喝安胎藥吧,再這樣下去這皇嗣就保不住了呀。”
也就是說,暫時無恙,孩子還在。
玄瑋鬆了口氣,放緩了步子走到皇后面前。
阮薇向他跪下來,哽咽道:“皇上,妾身無能,勸不動娘娘。”
玄瑋不至於不分清紅皁白的遷怒到阮薇,有幾分無力的對她說:“去把藥端來。”
他則坐到牀邊,伸手掀開了她的薄被,看向她那尚無起伏扁平的腹部。
他手掌覆上那裏,輕輕的摸了摸,眼裏滿是憐愛,再擡眸,看向這張無血色亦無溫度的臉,壓抑着怒氣道:“爲了一個方培良,你拿孩子來逼朕?你當真認爲朕拿你沒辦法了?”
於初夢淡淡道:“子嗣都是緣分所致,留不住的都是緣分不夠,皇上急什麼,反正還有珠貴人給你生。”
她從前是很愛孩子的,剛懷上第一個的時候,她每日都在準備孩子的東西,無比憧憬的等着孩子降臨。還會不厭其煩的看他的臉,想象他們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模樣,是調皮的,還是安靜的。
她那麼愛,如今卻把孩子的命視作可有可無,拿來這樣要挾他。
玄瑋莫名的笑了起來,覆在她腹上的手也顫抖。
男人都妻妾成羣,而心愛女子所生的孩子,往往也是男人的偏愛。
女人呢,是不是厭棄男人的時候,也會厭棄流着男人血脈的孩子,哪怕在她肚子裏。
“朕回去就下旨送方太醫出城,讓你父親派人在城外接應。你可以放心,他的命被你保住了。”
玄瑋看着她,道:“皇后,你贏了。”
聽到皇后見紅的消息,他整個人空了一下,繼而悲慼的聲音在他腦子裏炸裂開來。
方培良和孩子,他當然要孩子,那是他跟初初的孩子,孩子沒了,他還有什麼呢。
阮薇把藥端來。
玄瑋接過,拿起勺子吹了吹,喂到初夢嘴邊。
於初夢有點懷疑的看着他,沒能張嘴。
玄瑋譏諷道:“你當朕騙你一時?孩子到底在你肚子裏,朕還敢跟你玩套路?皇后,你如願以償了。”
於初夢沒讓他喂,雙手接過碗,一口氣喝了個乾乾淨淨,就剩點藥渣子。
藥太苦,她開口問:“糖呢?”
玄瑋沒好氣的說:“你就活該喫點苦,拿孩子折騰,你也配做母親。”
忽然的,他又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難堪。
“好好養着,再有什麼差池,朕會跟你重算這筆賬。”
他把空藥碗給了阮薇,目光在初夢的小腹上停頓了會兒,轉身離開了寢殿。
人走了,阮薇趕緊掏出一顆糖剝開塞到初夢的嘴裏,捧着藥碗,嫌棄道:“他有臉說你,他配做父親?忘了自己造過什麼孽了。”
於初夢含着糖,嘴裏舒服了許多。
她倒是沒把玄瑋那話放心上,目的達成,眼下她舒坦極了,嘴上卻訴苦道:“兩個時辰裏喝了兩回安胎藥,苦死我了,早知道今早就不喝了。”
她怎麼會真不要這個孩子,每日都有在偷偷喝藥,至於今日的腹痛見紅,也不過是衆目睽睽下演個戲。
阮薇再剝了個柑橘,一瓣一瓣的喂她。
兩人對視,不知怎的,雙雙笑了起來。
於初夢笑着搖搖頭,自嘲道:“從玄瑋手底下搶方太醫的命,是我幹過最蠢的事了。”
這事勢必如同一根刺扎進玄瑋的眼裏。
他會不會怒而乾脆連她一起殺了,這些都難以預料,畢竟人性是最不容試探的。
“可你如果不救,這個事會變成陰霾壓在你心頭,永遠困擾着你。這麼做了,無論有什麼後果,你反而不會後悔。”
阮薇的眼裏亮堂堂的,照得她心裏也暖暖的。
於初夢嘴裏從苦到甜,點了下頭,道:“不會後悔。”
雖然對方太醫的情意她是拒絕的,可方太醫爲她做了那麼多,她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想,這條命值得她不計後果的豁出去救。
人生在世,總得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