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杏繞宮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苔瓦上開(一)
    從於府出來,夏庸就帶着秦思思上街胡吃海喝了一頓。

    小孩子也很好哄,讓她玩開心了,喫開心了,立馬就把不高興的事情忘記了。

    只是太陽落山,父女倆回去,卻見有個人站在家門口。

    已是知命之年,脊樑仍然挺拔,他就獨自站在那裏。

    遙遙看不清模樣和衣物,秦思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爺爺吧?”

    秦思思語氣裏是有點高興的。

    夏庸不想去搭理於繼昌,又不想給孩子灌輸這種思想,如果思思特別想跟爺爺親近,那他也不會阻止。。

    大概是因爲白天於繼昌太冷漠,這回秦思思就沒有掙脫爹爹的手,也沒有撲過去。

    夏庸就牽着她,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臨近時,於繼昌就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手一會兒放身後,一會兒捏一下腰間環配。

    他沒有開口。

    夏庸也就沒跟他說話,同他擦肩而過徑直去開門。

    秦思思一雙眼睛忍不住去瞄於繼昌,可是身子卻不斷的向夏庸靠攏。

    終於在夏庸要關上門,將把人隔絕在外的時候,於繼昌開了口:“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夏庸頓了頓,把門敞開。

    於繼昌走進去,看了看這簡陋的宅院,真叫一貧如洗。

    “我每月都派人給你送錢了,你沒必要住這樣的地方。”

    夏庸沒立刻回話,就回屋去搬出個箱子,放在他腳邊:“你的錢都在這裏,拿走。”

    於繼昌呆立了一會兒,無力道:“孩子總需要的。”

    “我養得活思思。”夏庸說。

    於繼昌笑了笑,道:“養得活?你能賺幾個銅板?”

    夏庸瞪着他:“你不要在思思面前說這些。”

    所幸秦思思沒有聽懂,就好奇的看着他們。

    於繼昌就不提那些了,嘮叨道:“你也不找個女人,思思再大點就不方便跟你住一起了,女大避父,她要是有個後孃也好顧着她點。”

    秦思思纔不想讓爹爹找女人,她生氣了,腮幫子氣得鼓鼓的:“我可以照顧自己,我都是自己洗澡,自己睡覺的!不需要後孃!”

    夏庸安撫似的揉了下她的掌心。

    “爹跟你保證,沒有後娘。”

    秦思思這才放下心來。

    於繼昌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這些錢買個宅子,僱點傭人,你也不用去給人布莊裏做小工了,沒有逼你找個女人的意思。”

    夏庸換了好幾次生計,在布莊裏幹活時間不長,這都被他知道了。

    “不用你操心,我養得好思思。”

    於繼昌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道:“每月給你的錢可以再多點,我能做的也就這樣了,今日這種日子人多嘴雜的,你不該來。”

    這意思就是,要錢可以有,別來於府,今天讓他丟人了。

    夏庸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秦思思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握着爹爹的小手輕輕晃了晃。

    夏庸感受到了閨女的安慰,摸摸她的小臉,說:“乖,自己先去屋裏。”

    秦思思點了點頭,轉身跑進屋裏去,把門關了起來。

    夏庸還是怕閨女聽見什麼,走到了大門外,再停步問於繼昌。

    “你當初跟我孃的時候,知道這叫苟且嗎,知道我是個見不得光的野種嗎?”

    於繼昌啞然:“那時太年輕,是我的錯。”

    太年輕,夏庸覺得這個理由真可笑,當時他那麼年輕,可已經是戶部尚書,在自己出生後沒多久就位列三公。

    他是年輕,可他不會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是當年他真的能豁出去,什麼面子裏子,什麼道德人倫,爲了丹陽都可以不要。

    “你愛過我娘嗎?”

    於繼昌沉默了一會兒,黯聲道:“沒愛過怎麼會有你?”

    夏庸又問:“那你如今還記得她嗎?”

    於繼昌回答得很遲疑,但還是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從未忘過。”

    夏庸笑了:“那你的愛真的是傷風敗俗,又害人害己。”

    他真就不能理解,於繼昌說他愛過,卻這麼對待愛過的女人,又這麼對待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

    被這樣指責,於繼昌沒有惱怒也沒有反駁,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夏庸繼續道:“我娘付出代價了,她死了,你卻好端端活着,光鮮亮麗的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你心裏是有愧疚的,所以你給我錢,以此安撫你的良知。”

    “可是你造的罪孽不是這些錢能彌補的。”

    “我不要你的臭錢,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你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你欠我娘,欠我的,你下輩子也還不清。”

    他指着於繼昌的鼻子說道:“你也配百姓誇你一句澹泊寡欲兩袖清風?天地不仁,纔沒有讓你受報應。”

    於繼昌的身子晃了晃。

    夏庸進去,把箱子搬出來,放在他面前。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讓你丟了臉,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去於府。”

    “拿着你的錢,走,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

    大門關上,於繼昌聽見了上木閂的聲音。

    天一點點的暗下來。

    那條不起眼的深巷裏,破落的門外,就只剩了於繼昌和腳邊的箱子。

    -

    夏庸到布莊裏,東家就找他了。

    “你天天帶個小孩上工影響不好,我給你結了工錢,你別處去吧。”

    “我小孩很乖的,從來不吵不出聲……”

    “總長了張嘴,要喫飯的吧?”

    夏庸說:“我少喫點。”

    東家嘆了口氣,“你少吃了,就幹不動活了我這邊也不是搞救濟的。大少爺,你還是另外高就吧。”

    夏庸拿了錢,牽着思思走出去,一時間就特別迷茫,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去。

    秦思思就安安靜靜的呆在他身邊,什麼話也沒有說。

    夏庸在原地默了會兒,牽着她往附近那個麪店走去。

    “爹,你特別喜歡吃麪。”秦思思說。

    夏庸在位置上坐下來,今日麪店生意比較清,只有他們兩位顧客。

    店裏正在擦桌子的姑娘走過來,彎下腰問思思:“今天要喫什麼面?”

    姑娘笑容甜甜的,思思也特別喜歡她。

    “兩碗陽春麪。”

    夏庸一說話,秦思思就有點不高興了。陽春麪清湯寡水的,她想喫有肉的面。

    麪店姑娘見小女孩撅了下嘴,就沒理夏庸,問秦思思道:“想喫什麼,告訴姐姐。”

    夏庸皺眉:“秋靈,不要慣着她,就陽春麪吧。”

    乍然沒了收入,昨日又把那箱子錢全還給了於繼昌,事實上現在喫碗麪都算奢侈,他們應該啃饅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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