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杏繞宮牆 >第一百七十章 青苔瓦上開(六)
    他也瞭解過母親做了什麼,本身有罪有虧欠的情況下,怎麼能怪別人報仇呢?

    於初夢很意外,她知道那些事才兩三年,怎麼夏庸就知道十幾年了?

    夏庸解釋道:“我小時候就知道了,不小心撞見別人跟夏定逸的談話。確切的說,將近二十年了。”

    他還是沒忍心說出來,跟夏定逸“談話”那個是宴青凌。

    於初夢心想,那他這十幾年來,過得屬實不易。

    “你娘亡後,爹有半年的時間不怎麼同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很疏離的。他怨我心狠,我怨他多情,我們父女的關係,很久才緩和過來的。”

    夏庸“哦”了聲。

    他整個臉都埋進了軟枕裏,用力呼吸。

    於初夢不打算再多說什麼,接下來的事得他自己考慮了。

    她起身時,夏庸想到了什麼,交代道:“你別去找秋靈。”

    “嗯?”

    “她怕你。”

    於初夢這纔想起來,自己似乎對這個未來小嫂子實施過暴力。

    她很認真的說:“那不然,我去向小嫂子賠個禮?”

    大家都客氣一點,屈個尊也算不上喫虧,以後總不能老死不相往來了。。

    “別了,拜託。”

    夏庸有點喪氣的說:“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不想給她施壓。”

    於初夢道:“雖然人家從來沒喜歡過你,不過她跑來求救的樣子看起來像真愛。你挨的這頓打值了,基本上感化人家了。”

    夏庸這纔想起來在外人眼裏,他已經癡情很多年了。

    -

    未免打擾到裏頭兄妹談心,阮薇是讓人離了那個院子,再下令對林勤仗責五十個板子的。

    林御史就哭天搶地的求情。

    畢竟這五十個板子下去,嬌生慣養的林勤至少也得半生不遂。

    他這一嚎,把夏秋靈給引了過來。

    曾住過一個宮裏的故人,隔了兩三年再相見,阮薇眼裏劃過一瞬驚豔。

    這女人,這張臉,穿着尋常婦人的衣服,有一種特別吸引人的親近美,美的很接地氣。比當初她穿得騷裏騷氣那樣子順眼太多了。

    “太后娘娘。”夏秋靈規規矩矩的行禮。

    阮薇莫名有些恍惚,想起了這姑娘初入宮時不知禮數的模樣,如今哪怕離宮許久,哪怕後來再沒有苛待她,她行禮還是端端正正的,不敢失了分寸。

    阮薇親手扶起了夏秋靈,語氣特別和善的說:“不必多禮。”

    大概是這姑娘在她和初夢手底下喫過虧,有些怯生生的,都不敢擡眸。

    阮薇握住她的手說:“改日初夢都得喊你一聲嫂子,你跟我們真的不用太客氣。”

    夏秋靈頷首道:“人前規矩總要有的。”

    於初夢從來不提起夏庸,可在宴青凌想置夏庸於死地,而初夢盡力去阻止那回,阮薇就發現了,初夢是不想要夏庸死的。

    既然事主過來了,阮薇問她:“這個林勤是不是冒犯了你?”

    林勤看到秋靈就彷彿看到了救星,喊道:“姑娘,你告訴太后,我們本來就認識!你還讓我常來吃麪……”

    夏秋靈神態自若:“我對每位客人都會說一句常來,這不是很尋常的事嗎?”

    林勤指着她,又氣又急。

    “你……你……”

    阮薇的輕飄飄的說道:“三十個板子,以儆效尤吧。”

    五十是要人命,三十便只是重罰,其中相差甚大。已經打了丞相的公子,什麼處罰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林御史趕緊替林勤謝恩,林勤似不服氣,還要同夏秋靈理論些什麼,林御史一聲怒喝也就讓他作罷了。

    人拖到偏處去行刑。

    林勤一直在哀嚎,林御史一把年紀了對着他默默掉淚。

    夏秋靈低着頭,聽着板子落在身上那一聲聲悶響,聽着林勤求饒的聲音,神情晦暗不明。

    阮薇看着她,杏脣微啓:“萬一於大人趕不及呢,萬一林御史不是對夏庸進行暴打,而是一刀斃命呢?”

    夏秋靈垂眸道:“民女會深感愧疚。”

    阮薇笑笑:“是大快人心吧?一下子除兩。”

    夏庸死在林府,於繼昌總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夏秋靈咬脣,“太后何出此言?夏公子待我不薄,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餘生豈能安穩?”

    阮薇這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哪裏得罪了你,讓你怨恨至此?”

    “怎麼會呢,太后誤會了,”夏秋靈道,“林公子三言兩語的,死罪變活罪,他這是爲了自救啊。太后可不要聽信那些。”

    她無辜的神色裏看不出一點破綻。

    阮薇笑着說:“你這麼久都安然無恙,偏夏庸呆在你身邊了,林勤就來找事兒了?你別說這是巧合呀,我從來都只相信事在人爲的。”

    地位,錢財,美人,這三者都容易引起男人之間血雨腥風的紛爭。夏秋靈的美貌,何嘗不是件利器。

    夏秋靈眸光顫動了下。

    阮薇道:“林勤死了,不就死無對證了嗎。我留他一條命,你看着辦吧。”

    有些事還是自己交代的好,等到被戳穿的時候,就不太好看了。

    行刑結束,林御史扶着林勤謝恩離開。

    夏秋靈主動喊了聲“太后”。

    “我實在不忍夏公子繼續過這樣疾苦的日子,只有刺激他一下,讓他意識到這世道艱難,他纔會向於大人低頭,接受庇護,回於府認祖歸宗,我都是爲了他好。”

    阮薇心想,都已經說那麼明白了,竟然還跟她扯這些沒邊的話。

    什麼樣的着想,要讓一個人先被打個半死,險些喪命?

    阮薇端詳了下她這張臉,勾起脣角:“你消息倒是靈通,宴青凌同意夏庸認祖歸宗才幾天,你就設計這一出了?”

    夏庸不打算進於府,也自然不會同夏秋靈說起這種事,那她是從何而知,又能拿“認祖歸宗”一事來做文章呢?

    夏秋靈下頷緊繃。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就不能知道嗎?”

    阮薇又問:“你當初離宮時候,身上帶了不少銀錢珠寶,分明能闊綽安逸的過一世,爲何在夏庸回皇城之後,拋頭露面的賣起了面?”

    夏秋靈道:“我喜歡樸實無華的日子,不行嗎?”

    這話狗聽了都不信。

    夏秋靈出身不太好,被人踐踏自尊慣了,這樣的人對財富,對地位,是有很熱烈的追求的。

    她拋頭露面更像是特意的,讓某個人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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