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杏繞宮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隨筆數行(二)
    玄溯背往後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神情凝滯着沉默良久。

    “小梳子,”他真的想尋求個答案,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你說在母后那裏,是朕重要,還是於太后更重要一點?”

    雖然待他那麼好,照顧得盡心盡力,終究不是親子。

    他小時候是真的把她當親生母親,長大後才知道,不是的。

    儘管他的生母后來封了貴人,可後世人說起他這位皇帝,依然會說一句,宮女所出。

    小朱說:“皇上和於太后,在阮太后那裏都是頂重要的,爲何非得分個輕重呢?”

    “有些時候,她必得做出選擇。”

    玄溯總覺得母后是很在意他的,關心不像摻假,可一對上於太后,玄溯心裏立馬就沒有底了。

    小朱說:“奴才不懂。但是皇上,您再同阮太后這麼疏遠下去,她只會同於太后更加親近。”

    -

    聽說阮太后在御花園,玄溯就過去了。

    大老遠的,就聽見玄惜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她懷裏的奶娃娃咯咯咯的衝阮太后笑出聲。

    看見這位惜長公主,玄溯就停下來,不怎麼想過去了。

    他準備走,玄惜卻看到了他:“皇兄!”

    要說玄溯最討厭誰,玄惜絕對是排得上號的,從小就鬧騰霸道,長大以後更甚,都沒怎麼把他這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皇兄放在眼裏過。

    小時候是天性使然,長大後,她大概是仗着自己是於太后唯一的親生女兒,更加肆無忌憚。

    這啓元朝上上下下,誰不奉承着這位長公主,她選夫婿那會兒,多少人家擠破了頭。

    結果於太后給她選了個門第不怎麼高的,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憨厚男子,家裏祖父是正五品官員,父親連個功名都沒考上。

    好在那個男子臉長得很不錯,玄惜也就嫁了。

    玄溯一臉淡漠的走過去。

    阮薇心想着,他跟玄惜一樣大,後宮一堆女人卻沒有一個孩子出生,估計看到小孩會不太好受,就把懷裏的寶寶抱給了奶孃。

    “皇兄呀,”玄惜等他走到身邊,拉着他坐了下來,“別總臭着個臉啊,多晦氣啊。”

    阮薇皺眉,眼神警告了她一下。

    玄惜根本就沒當回事,手臂搭上他肩膀,大大咧咧的說:“皇兄,晚點兒我去瑞祥宮用晚膳,一起唄?”

    瑞祥宮是於太后的寢宮,玄溯去那兒用晚膳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們母女聚吧,朕不摻和。”

    “什麼叫我們母女啊,母后跟你不是母子啊?”玄惜大聲說,“嫡母也是母親呀!你心裏沒有這個母親嗎!”

    玄溯瞥她一眼,不想說話。

    這個妹妹經常把“嫡母”這兩個字掛在嘴上,她每說一次,玄溯就有種被提醒庶子身份的感覺。

    阮薇看着玄溯,有那麼點兒不舒坦,她太瞭解玄溯眼裏掠過一絲情緒是什麼了。

    玄惜實在太沒有分寸,不知她是真的不懂如何敬重皇帝呢,還是仗着自己的出身,有意無意的想壓皇帝一頭。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在阮薇面前這麼做。阮薇好歹是玄溯的養母,拿嫡出的身份說事,豈非也在打她這位養母的臉。

    阮薇臉色沉下來,轉而對玄惜道:“你抱着翊兒去瑞祥宮吧,我和你皇兄有話要說。”

    玄惜聽出了口氣裏的冷淡,立馬把手臂從玄溯的肩膀上放下來。

    這下子,乖巧許多了。

    “母后那兒肯定還沒忙完,我想陪陪您呢。”

    “御花園這麼大,你別處去逛逛吧。”阮薇建議道,“翊兒在這也快呆不住了。”

    語氣這樣不容拒絕,玄惜也只好不太樂意的站起身,臉都垮了下來。

    帶風的背影還有些不服氣。

    阮薇看她走遠了,對玄溯道:“皇帝,你若是不高興,大可以同她明說,也可以給他點教訓。”

    母后這樣明擺着向着他,半點沒有向着玄惜的意思,玄溯心裏舒坦了不少。

    “無所謂,不搭理就是。”

    畢竟就這麼一個妹妹,忍忍也就忍忍了,要是有一堆,他肯定要發發威了。

    阮薇突然不知道能再說什麼了。

    玄溯也不直視他,就錯開目光看着地上,片刻也不說話。

    阮薇說:“不管你信不信,那日我真沒想爲難姜靜婉。”

    玄溯微不可聞的“嗯”了聲。

    “靜婉有身孕,不管是非對錯,總得先順着點她點。”他說話的聲音很輕。

    阮薇想了想,笑了笑。

    “這倒也是,你是對的。”

    他既然說到了是非對錯,而不是咬定姜靜婉沒問題,這說明他也沒有被矇在鼓裏,只是他更考慮到姜靜婉的身孕。

    這樣看來,那個在記憶裏蹣跚學步的孩子真的是個大男人了,會保護自己的懷孕的女人了。

    玄溯這才擡頭看她,磕了下眼皮。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母后就這麼相信他了,而且很欣慰。

    其實他自己都有些心虛,哪怕姜靜婉沒懷孕,在那個情境下,他還是會那麼做的。

    阮薇心想,玄溯大熱天不喜歡在御花園裏閒逛,今日過來碰到她,或許不是巧合。

    “這裏太熱,去福寧宮坐坐?”

    玄溯遲疑了會兒,“嗯。”

    一到福寧宮,阮薇就吩咐小桃去做一碗冰糖棗羹。

    這是垌樓的風味,啓元的廚師都做不好。

    玄溯在夏天一受熱就饞這個,但是後來疏遠一些之後,就很久沒有嘗過了。

    還是熟悉的沁甜,特別解渴解熱。

    玄溯說:“母后,您有沒有想過,於太后同您的交好是否出於真心?”

    阮薇皺了皺眉。

    於太后這個稱呼,何其疏離。

    玄溯很認真的說道:“您是朕的母親,她提防着您,同你的交好也不過爲了更好的牽制朕。”

    阮薇只知道,但凡初夢對她沒有十分的信任,就不會把親生骨肉交給她。

    “於太后何必提防我,讓我暴斃這件事,你認爲她辦不到?”

    這是其一。

    “她貪戀權勢,完全可以把你養成沒有威脅的廢物。皇帝,你小時候她儘管不常陪你,可對你的學習,她是很關心的。”

    這是其二。

    阮薇看着他,深深道:“當年先帝失蹤,是她一句話,讓你成爲儲君。你當真以爲,立你是先帝留下的意思?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是你,而不是玄景?”

    這是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玄溯握緊了勺子,神色緊繃沒有說話。

    阮薇又道:“想明白了這些,你再來同我聊聊,她是怎麼提防着我。”

    “不用深想。”

    “嗯?”

    玄溯說:“你和於太后,究竟是什麼關係?”

    阮薇眼眸一沉。

    玄溯笑道:“母后,你說的這些,朕從外人嘴裏聽過一些流言,恰恰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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