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罰了言嬪?”ъ
在這節骨眼上,做出這樣的處罰,就等於昭告了所有人,這件事另有蹊蹺。
玄溯坐下來,捏了捏眉心。
“皇兄生死未卜,言嬪卻在慶幸靜婉出了事,朕因而動了怒。”
總不能告訴母后,說他懷疑齊言嫣跟這個事脫不了干係。
阮薇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言嬪會在那個場合,在你面前幸災樂禍?”
玄溯頓了頓,很無力道:“是兒子對言嬪有偏見吧。”
阮薇看看他,又看看亭外的荷花,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言嬪暈倒之時,他第一時間去抱住了,纔不至於讓她臉貼地上去。
又讓寧皇后開口,從玄景的牀邊要走了一個太醫,去給言嬪的額頭和膝蓋上藥。
玄溯不見得對言嬪有多好,卻絕對不是有偏見。
“皇帝,你罰也好,護也罷,你的女人我本不該過問,只是有些問題存在,你始終去敷衍它,是過不去的。”
玄溯捏着眉心閉着眼,沒有說話。
阮薇說:“若是事關皇嗣,便不該善了。”
玄溯神色一頓,道:“靜婉或許是小產後情緒沒能舒解,纔去推了皇兄。靜婉雖也可憐,畢竟犯了罪,母后要怎麼罰她,朕都無二話。”
阮薇笑笑:“以前都護着姜靜婉,這會兒倒是急着把罪責推她身上了?”
“就事論事罷了。”
阮薇看着他,嘆了口氣:“衡親王的事,你母后一定會追根究底的。靜嬪和言嬪,你只能留一個。”
玄溯沉默了下,說:“和言嬪沒有關係。”
阮薇起身,手落在他肩膀上,停頓片刻,離開這座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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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哥的鳥籠放在桌上,玄溯坐着它面前,對鸚哥大眼瞪小眼。
小朱說:“皇上,用膳吧。”
玄溯毫無胃口,喃喃道:“是朕錯了嗎?”
這廢話問得好,皇帝怎麼能有錯?
小朱心想,伱存心要問這個,應該去問太后啊,除了太后,誰還能說你錯了?
不過,他還是比較委婉又實誠的說:“皇上,靜嬪娘娘同言嬪娘娘不合,早晚會出事的。”
玄溯唉聲嘆氣:“我是後來才知道她們爲什麼不合,我只當爲了皇兄……”
小朱趕緊言不由衷拍馬屁。
很多事情幫親不幫理的,不管靜嬪和言嬪何種不合,那總歸是不合,不能指望她兩都成了后妃,就能好好做姐妹了。
主子明面上擡着靜嬪,還不是因爲姜將軍明確站主子這邊?
到頭來弄成這樣一團亂麻,還不是因爲主子想事事兼顧,哪邊都捨不得?
“皇上哪能事事料到,事事周全。”
鸚哥扇了下小翅膀,似是在認可小朱的話。
玄溯坐了會兒。
“朕去看看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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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景早已醒轉過來,於初夢一口一口親手喂藥給他喝。
皇帝來了,於初夢沒有理會,拿手帕給玄景擦了擦嘴。
玄景要起身行禮,被於初夢摁着肩膀摁了回去。
玄溯本是來慰問皇兄的,看着這母慈子孝的景象,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尖酸。
“皇兄這麼大了還要喂藥。”
玄景趕緊拿過藥碗,“母后,兒臣自己來,您去歇着。”
於初夢看看玄景,再看看皇帝,“嗯”了一聲,給他們騰空間。
宮人給皇帝搬了個椅子,皇帝沒有坐。
玄溯站在他牀邊,冷着一張臉,說:“命都不要了?”
玄景微白的臉上勾起笑意,“這不本來也活不長。”
這敢承認,也算是對皇帝的挑釁。
有於太后在,他沒把皇帝放在眼裏,皇帝也不可能對他做出什麼來。
“你倒是肯承認,”玄溯刻薄道,“你就是死了,能改變什麼?”
玄景說:“至少替阿言出了一口惡氣。”
不到這地步,姜靜婉不會被處置,皇帝要護着她,她哪怕不能再生育,依然風風光光的留在宮裏。
而現在出了這等事,姜將軍主動替愛女請罪,於太后順勢把姜靜婉打入了永巷,這下子,是再難出來蹦躂了。
玄溯冷道:“你明知道哪怕姜靜婉死了,有些事還不能結束的。”
玄景咳嗽了兩聲,笑道:“姜將軍廢了一個女兒,八成會再送一個進宮,你別再接納不就是了?那還有誰在後宮裏這樣同阿言過不去呢?”
玄溯嗤之以鼻。
“你別把你說得那麼高尚,樁樁件件都爲了阿言。討好母后纔是正經事吧,你替她除掉了看不順眼的嬪妃,也給了姜將軍一記耳光。”
玄景翻白眼都無力了。
差點兒死掉了,拿命去討好母后啊?
“你認爲,母后把姜靜婉放在眼裏了?”玄景頓了頓,補充說:“何況是個不能再生孩子的嬪妃。”
如今朝堂之上根本沒有於太后容不下的人,但凡她容不下的,早就被替換下去了。
所以於太后想給姜將軍下面子這個說法,根本說不通。
玄溯道:“你以爲你很懂?”
玄景笑了笑:“不管是母后,還是阿言,我都比你懂。”
兩人目光對峙着,直到玄景再次咳嗽起來。
等他咳完了,玄溯對着他的臉,說:“是啊,母后多厲害的人,對你好也不過是補償她對你的虧欠罷了。”
“嗯?”
玄溯說:“你我的生母,都是宮女出身,分別出自兩位母后的宮中,都在分娩當天死去。玄景,你敢不敢問一問母后,你生母是怎麼死的?”
繞是養母再妥帖,他們都幻想過生母的模樣。只是生母身份低微,無人提及,他們也不好在明面上去惦念。
玄景瘦骨嶙峋的手攥緊了被子,死死盯着他。
“你少聽信別人胡說八道。”
他說不信,可緊繃的臉和越發慘白的脣,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玄溯添油加醋的說道:“殺母奪子,這樣的事很少見嗎?皇兄,你是個孝順的,從來沒有忤逆過母后,比玄惜還更孝敬她。可你在她膝下盡孝道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生母是如何慘死?有沒有爲你骨枯黃土的生母燒過一張紙?”
玄景閉起眼睛,喘氣很粗。
他去想那個從未謀面的生母,可是怎麼也想象不出她的模樣,他能想到的,都是於太后的模樣。
從小到大,是於太后管他,偏心他,不讓小皇帝和玄惜欺負他。
世人皆知於太后對他好,他自己又怎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