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神符 >第一章 十月初五
    一場秋雨一場寒,剛入十月,一場雨後的虞峽口就泛起了涼意,清晨的冷風在草葉上掛上一層寒露,原本的綠色漸漸有了褪去的意思,露出了淡黃。

    虞峽口不是城,只是一座立於黃沙戈壁邊的邊軍塞,由一圈木柵欄圍起來,裏面住着十幾名邊塞兵卒。

    由於峽口外都是荒地,種不了莊稼,沒有莊稼,自然也就沒有人,只有一些商隊偶爾會經過這裏,補充一些淡水乾糧,然後繼續上路。

    所以虞峽口的兵卒平時的工作很是清閒,就是喝喝酒,睡睡覺,每天去商道上巡視一圈,順便殺殺馬賊。

    這就是枯燥生活的全部了。

    ......

    天矇矇亮,一座荒山的邊緣剛剛泛起點魚肚白。

    在稀薄的晨光中,幾個人影若隱若現。

    他們趴在山尖上,用不多的雜草遮擋着自己的身形,被風吹了一整夜的沙土冷的嚇人,但是這些人不敢動,只能一邊用手擋着口中呼出來的白色霧氣,一邊用哆嗦來安慰早已經凍透了的身體。

    “今日是初幾?”一個人大鬍子的男人問道。

    “初五。”旁邊的人迴應着,聲音抖得厲害。

    “確定是初五?”

    “我出門前看了三遍,確定!”那人回答道。

    大鬍子點了點頭,心裏的不安似乎稍稍的緩解了一些。

    這虞峽口周圍有三窩馬賊,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規矩......那就是每月的初四,十四,二十四......關寨門,絕不外出。

    至於爲何如此......

    這麼說吧,幾年前,這周圍有七窩馬賊,其中四個不守規矩,所以現在只剩下仨了。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草上的露水,打在了常三的臉上。

    常三陰戾的倒三角眼泛起一絲惱怒。

    “二當家的,咱們趴在這幹啥呢?”

    “等商隊啊,今日有個商隊要路經這裏,馬上入冬了,不搶點東西,怎麼過冬?”二當家的壓着嗓子道。

    常三鬱悶:“我知道這個,我是納悶,這周圍也沒有旁人,咱們在這哆哆嗦嗦的趴着幹啥?爲啥不起來活動活動身子?”

    二當家氣的揮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他孃的傻麼,今天是初五,初五知道麼!”

    常三捂着臉,拼了命的壓着胸中的火氣。

    在這虞峽口五十里外,有個虞城,他原本是這虞城的一名死囚,因爲殺了人,等着菜市口斬首的,結果他運氣好,逃了出來,拼了半條命跑到了這裏,入了馬賊窩。

    這次,算是他第一回出來搶劫。

    原本常三以爲,自己當了馬賊,就能瀟灑快活起來了。能騎在馬上,手裏輪着大刀,商隊裏的人要跪在自己面前哀嚎求饒,一想這畫面,他就渾身舒爽。

    可是自己現在的處境,似乎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

    “二當家的,我知道今天是初五啊,可是這和咱們趴在這裏挨凍有啥關係?”

    二當家的也凍得不輕,他哆嗦着給出了一個答案:

    “初五......離初四近......”

    ......

    兩個時辰後,太陽終於越過了山頭,暖和的光照拂大地,同時也順便解救了一下幾乎要凍僵的馬賊們。

    “二當家的,你看!”

    一個眼睛尖的人興奮的指了指商道的盡頭。

    朝着那個方向望過去,只見視線盡頭,一隊人影漸漸清晰......是商隊!

    二當家的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似是在做着最後的決定,半晌後,他終於一咬牙:“媽的,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兄弟們,給我上!”

    他喊着。

    得到了命令,趴了一早上的馬賊們終於有了釋放憋屈的渠道,他們蹭蹭蹭的站起來,心中唸叨着:今天是初五,初五!所以只要搶的夠快,就沒事!

    那位大鬍子明顯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他站起來的最快,最猛,手中拎着一把打鐵用的大錘,一身腱子肉,撐得身上的棉襖幾乎要崩開了釦子。

    “哈哈哈——!老子今天非抓幾個娘們回——噗~”

    一聲輕響,似是擀麪杖戳進了餃子餡裏。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眼窩處,一根箭沒入頭顱大半,箭頭釘在後腦勺上,鐵尖戳出來了一小截,顯得很俏皮~

    一瞬間,所有的馬賊都傻了,他們看着地上的屍體,還有那嗡嗡沒有停止顫抖的箭羽......

    “許......許白焰......!!!”

    恐懼的暴喝在混亂中響起。下一秒,所有的馬賊便開始瘋了似的逃跑。

    他們跑的沒有任何章法,幾乎就是下意識的朝着自己面對着的方向猛衝,有幾個運氣不好的,竟忘了自己此刻是身處十幾米高的戈壁山頂,就爲了躲避,猛地超前一撲,然後掉了下去,尷尬的摔碎了腦袋。

    常三蒙了,他不知道爲什麼所有的人都開始逃竄,但是恐懼這東西是會傳染的,他瞄了一眼那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羽箭,腦子裏在想,不就是一根箭麼,整個虞峽口只有十幾個軍兵,就算是全出動了又能如何?

    但是他的腿卻不聽使喚,開始快速的倒騰,朝着山下狂奔。

    “嗖——”

    破空聲自腦後而來,光是這聲音,就讓常三的脖頸子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與此同時,身旁的一位與他齊頭並進狂奔的馬賊吧唧一下拍在了地上。

    視線殘留的剎那,常三似乎是看到了那兄弟的嘴裏戳出了一根箭,箭頭崩掉了幾顆牙。

    “嗖——”

    “嗖——”

    一聲聲清脆的響,或遠,或近,伴隨着接踵而來的‘噗通’聲,周圍的叫喊似乎是越來越少。

    他的身後,一個人影攀上了山頂......

    那個身影很瘦小,穿着大秦軍卒的輕薄甲冑,手裏握着一根平平無奇的黃楊木弓。

    只見這人輕描淡寫的自背後箭筒取出一根箭,然後挽弓、搭箭,松指......弓弦很悠閒的彈動了一下,發出嗖的一聲。

    只有聲音,看不清箭。

    但是一根箭確確實實的劃開了面前幾十米的距離,嗚嗚悽嘯着,鑽進了某個馬賊的後心,然後覺得不盡興,又往前擠了擠,直到箭頭從前胸鑽出來,讓這細小的傷口崩出點血,才心滿意自的停下。

    繼而是下一箭,又下一箭......

    那人就像是重複播放的畫面一樣,穩定而緩慢地一箭一箭射着,弓弦的嗡嗡聲和羽箭的破空聲連綿起來,如同喪奠時催命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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