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子並非皇室血脈的消息根本就不用在乎,但是現在……
李承陽心中殺機已現。
但又有些猶豫,如果千絲噬心蠱當真只有眼前的童舒能解,殺了她,舒縉雲怎麼辦?
江山美人,他一樣也不想放棄。
“啓盛二十一年,那可真是讓人難忘的一年啊。”
李承陽在天人交戰,童舒卻已經轉移話題,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就彷彿剛剛那句話,只是她不小心說漏了嘴而已。
“那一年,我才十六,記得是在冬月初九,再有三天,就是我的生辰。那天中午,阿爹急急忙忙的從外面回來,讓我和姐姐趕緊走。”
“可我們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行禮,大夏的士兵就衝進了家門。”
“婦孺也好,孩童也罷,賤人就殺,他們就像是一個個嗜血的魔鬼,沒有人性,沒有感情,只懂得用手裏的刀,取走別人的性命。”
“阿爹是會武的,哥哥們弟弟們也會,他們發奮起反抗,姐姐就趁亂拉着我藏進了夾牆。”
“我們倆就躲在裏面,什麼都看不見,但卻能聽到外面傳來的生生慘嚎。”
“阿爹死了,阿孃死了,大哥死了,二哥死了,弟弟們也死了,童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了!”
“其實我也會武,但姐姐不准我出去,姐姐說,我若出去,我也會死,但我不能死。”
“我不明白,問她爲什麼。”
童舒的聲音一直在顫抖,說道這裏,卻是突然一頓,又把匕首握得更緊了些,滿是譏諷的問道:“陛下不妨猜一猜,姐姐是怎麼回答我的?”
李承陽決定配合她一下,正好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現在就殺了她:“你姐姐一定會說你跟其他人不一樣,若你死了,蠱族就徹底完蛋了。”
童舒慘然一笑:“陛下好聰明,一點兒也不像那個庸君,他應該生不出你這麼聰明的兒子,你也一定不會幹出像他那樣的蠢事。”
李承陽皺起眉頭:“你想暗示什麼?”
童舒沒有回答,聲音又變得飄渺起來:“蠱族是一個奇怪的存在,男人們大都聰明強壯,女子也生得美麗異常。”
“但卻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結婚生子,一旦破了童身,便活不過十日,除非能得到聖女的祝福,而我,便是這一代的聖女,所以我不能死。”
李承陽聞言一驚,立刻想起了當初了王微菡所說那些話。
那個蠱族小山村裏幾乎每個人身上都種了蠱,就連剛出生不久的嬰孩也是一樣的情形。
難道那不是蠱,而是一種病,在蠱族人身上代代相續?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千絲噬心蠱,那不過是蠱族人人都有的遺傳病!
所有,舒縉雲沒有被種蠱,她只是得了病!
她的身上,流着蠱族人的血!
舒然是蠱族女子!
李承陽這一驚喫得可是不小,但卻也豁然開朗,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瞬間被解開,隨之而來的,就是難以名狀的複雜心情。
舒縉雲顯然不知道自己蠱族人的身份。
那舒然又是怎麼想的?
她當初和父皇的邂逅,到底是命運的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
恐怕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李承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童舒的聲音依舊在耳邊迴盪:“姐姐還說,家中遭此大難,實乃無妄之災,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保住蠱族的血脈,將來也好報了這血汗深仇。”
不對!
王微菡還說過,那個小村子裏蠱族人告訴她,當初蠱族被滅,是因爲族中長老參與到了皇權之爭,以蠱術害死了太宗皇帝鍾愛的安貴妃。
這哪門子無妄之災?
真正被連累的,是那些被矇在鼓裏的蠱族平民,比如說像舒然這樣的人!
他已經下意識的將舒然歸於無辜,很武斷,但卻很自然。
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李承陽便是一聲冷笑:“自古權力之爭,從來都是骯髒而血腥的,你家既然投身其中,又何來無妄之說?要怪便只能怪阿爹野心太大!”
“哈哈哈,野心太大?”
童舒突然怒笑出聲:“你以爲他滅蠱族是爲了什麼?他是在泄憤!”
“泄他自己的額私憤!”
“因爲他心愛的貴妃安瑩瑩便是我蠱族上代聖女,但卻被那個殺千刀的方士徐福給拐走了!”
“皇帝的愛妃和爲他煉丹製藥求長生的方士私奔了,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但這與我阿爹何干?與我家人何干?與我蠱族數萬條性命何干?”
童舒的憤怒噴薄而出,李承陽卻是被驚呆了:“你在跟朕開什麼玩笑?”
“呵呵?玩笑?你若不信,便去挖開安貴妃的墳塋看看,看看裏面躺着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安瑩瑩!”
看來多半是不會有假了。
太宗皇帝在滅殺蠱族這件事上,確實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尤其是將有關蠱族的一切記載都毀得乾乾淨淨這一點,尤其令人生疑。
但若此事關係到了他自己的顏面,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一個被帶了綠帽的皇帝,做出什麼事來都不奇怪。
而在蠱族那邊,童舒自然也會竭力瞞下安瑩瑩跟徐福私奔之事,那可是他們的上代聖女!
聖女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害得蠱族遭逢如此大難,如若被這些蠱族遺民知道了真相,誰還會巴巴的跟着她這位繼任者報仇雪恨?
等等!
李承陽突然就是一愣:“你剛剛說,拐跑了安瑩瑩的那個方士叫什麼?”
童舒的嘴裏,便咬牙切齒的蹦出兩個字:“徐福!”
李承陽無語了!
但方纔被童舒那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的老九卻是清醒了過來,鏘的一聲就拔出了腰間長刀。
李承陽被他嚇了一跳:“你幹嘛?”
老九躬身答道:“陛下,此等祕辛,不可爲外人道,此間之人當殺之……陛下放心,殺了他們之後,屬下亦會自裁!”
他說話聲音不小,包括岳雲在內,屋裏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下一刻,岳雲和二十名火器營神槍手便都跪在了李承陽的身前,高昂起頭顱,等着老九的長刀來抹自己的脖子。
童舒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李承陽卻是被他們給氣笑了:“你們一個個的,腦子有病啊?朕何時說要殺你們滅口了?太宗皇帝被人戴綠帽,又不是朕被人戴綠帽!”
“趕緊起來,把槍端好,萬一聖女姐姐突然發難弄死了朕,你們才真是百死莫辭!”
話音落下,童舒嬌軀一震,接着便後悔不已,自己竟錯失了此等良機!
但此刻反應過來,卻是已經遲了,二十杆黑洞洞的長槍,又已經瞄準了自己。
岳雲的一雙大錘也高高的舉了起來,臉上滿是興奮的潮紅,只待李承陽一聲令下,就要將童舒砸成肉泥。
陛下真是太信任自己了!
聽到了這樣天大的祕密,都不殺自己!
老九尷尬地立在一旁,手中長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片刻之後,童舒無奈的輕笑一聲:“我現在十分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個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