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自然的便說出了“父皇”兩個字。
楞了片刻，又低着頭自嘲的笑了笑，然後便看向了岳氏雙姝：“兩位妹妹倒是快些啊，後面還有許多人等着呢！”
岳氏雙姝連忙在旁人的攙扶下上前走完了一套流程。
然後是渺渺、慕容萱、蕭燕燕、姬晴雪、蕭韻、普蘭、安素素、索拉婭……
李承陽叫到誰，誰就上前上香磕頭。
誰前誰後是按照什麼規則，她們心裏也都懂，還沒給李承陽開枝散葉的，不是誰地位高誰就在前頭，而是誰先跟了李承陽，誰就能先上香。
這就很公平。
唯獨有個例外，那就是舒縉雲，她幾乎可以算作是跟渺渺和岳氏雙姝一起進宮的，但李承陽一直沒讓她上前。
等到所有人都上完了香，磕完了頭，就連慕容昭都跪到先皇靈前嘰嘰喳喳的告了李承陽一通惡狀之後。
李承陽的目光纔看向了舒縉雲，然後又揮了揮手：“靖曦，帶大家到母后那裏等着，我和縉雲有些話要單獨跟父皇說。”
衆女也都知趣，哪怕是和舒縉雲不怎麼對付的蕭燕燕和索拉婭都明白這會兒不是爭風喫醋的時候。
待得人都走光了，李承陽才牽起了舒縉雲的手：“縉雲，現在方便了，去吧，好好的罵上幾句，把心頭的怨氣都出了，今後便再也不要恨他了。”
舒縉雲突然就溼了眼眶，然後又又搖了搖頭：“其實我早就已經不恨他了，他也有他的無奈，更何況他也沒錯，當初本就是阿孃先騙了他。”
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李承陽很是欣慰，又牽起她另外一隻手：“有些事情是不能用對錯來衡量的。”
“我知道嗎，但是……”
看着李承陽灼灼的目光，舒縉雲突然頓住了，接着又嫣然一笑：“好，我去罵他兩句。”
說完這話，便抽出雙手來到李宏乾的牌位之前，先點燃三柱大香，然後又鄭重的跪下拜了三拜。
拜玩之後，突然就擡起頭來：“你怎麼這麼沒用？”
李承陽就是一愣。
還真罵啊？
舒縉雲卻像是突然徹底放開了一般：“都說你是個仁君，我也承認你是個仁君，但你爲什麼要當個仁君？當仁君有什麼好？”
“朝臣不怕你，藩王要反你，就連親生兒子都夥同外人來害你！”
“到的最後，除了個沒用的仁義之名，你還有什麼？”
“你怎麼就不能當個人人都害怕的暴君麼？”
“你瞧瞧人家李承陽，暴虐怎麼了，殺人怎麼了，荒唐又怎麼了？”
“你不敢殺人，他敢！”
“你不敢削藩，他敢！”
“你不敢娶花娘，他敢！”
“那些你不敢做的事，他都敢做，那些你覺得荒唐的事，他都做了，可是結果呢？”
“大夏亡了麼？天下亂了麼？百姓遭殃了麼？”
“沒有！”
“非但沒有，如今的大夏比在之前強了數倍不止，如今的天下再無當初的亂象，如今的百姓更是每天都樂呵呵的。”
“你自己說說，仁義有什麼用？”
“就算我們不說江山社稷，也不說黎民百姓，就來說說你自己。”
“你那麼仁義，爲什麼我娘當初帶我走時一點兒都沒有猶豫？”
“你那麼仁義，爲什麼慕容薰到死也沒告訴你承陽不是你的親兒子？”
“你再看看承陽。”
“我當初可是要殺他的，但現在呢？”
“還有蕭燕燕，她可是北涼的太后，但現在呢？”
“甚至還有安瑩瑩，當初太宗皇帝一怒之下差點兒滅了她全族，她和李氏皇族不共戴天，可是現在呢？”
“倘若承陽也跟你一樣那麼仁義，他能抱得美人歸？”
“倘若承陽也跟你一樣那麼仁義，他能把自己喜歡的人牢牢拴在自己身邊？”
“所以……”
“你錯了啊！”
“要當好一個皇帝，靠的不是仁義，你得夠狠夠毒夠果斷，只要夠狠夠毒夠果斷，就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照樣可以治理好天下，照樣可以過你自己想要的日子！”
“而且沒有人敢違逆你，沒有人敢算計你，更沒有人敢與你爲敵。”
“你說你是個仁君，你就是個仁君，你說你是個明君，你就是個明君，你說你是個暴君，你就是個暴君！”
“你能明白麼？”
舒縉雲越說越激動，早已是淚流滿面，卻又有着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憤恨和不甘。
如果李宏乾當初能像李承陽這樣，阿孃肯定會和現在的自己一樣過上雖然不那麼完美，但卻樂在其中的日子。
如果李宏乾當初能像李承陽這樣，自己就會像靈犀靈彤那樣被衆人捧在手心，絕不會遭受那麼多的苦難。
但是……
如果李宏乾當初能像李承陽這樣，那就不會有現在的李承陽了！
“不過我也知道你做不到承陽這樣，不是每個皇帝都都有他那樣強悍的手段，更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那樣爲了一個目標而毫無下限。”
“所以你雖然錯了，但我不怪你。”
“我只求你保佑承陽，不要因爲他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就對他不滿。”
“他做到了你們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這個皇帝當得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強。”
“今日之後，我可以改姓爲李，我也會努力給承陽生個兒子，讓他跟着承陽好好的學，將來繼承皇位，把大夏江山還到李氏皇族的手裏。”
“當然，你如果覺得這是投機取巧，那也無所謂，反正你也不能把我和承陽怎麼樣。”
“還有，如果我生不出兒子，又或者我的兒子不夠優秀，我也不會讓承陽把江山和百姓交到他手裏。”
“你若不服，就來找我，或者等着我去找你。”
說着又一抹眼淚，然後就笑了：“你別看承陽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暴君，但我也不是什麼善茬兒，我若發起狠來，比他還兇三分，不信你就試試！”
李承陽越聽越覺得不能讓她繼續說下去了，雖然不信鬼神，可你也不能在人家的靈前像這樣威脅人家啊？
然後連忙也跪到了靈前：“父皇，你可別聽她瞎說啊，你皇帝雖然幹得不咋樣，但做人還是相當不錯的。”
話沒說完就被舒縉雲打斷：“我沒瞎說，我雖然不知道你想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但我決定認了你這個爹，你若不好好保佑我和承陽，等我將來死了，我還是要找你報仇！”
“你記住了麼？”
“父皇！”
隨着她這咬牙切齒的一聲父皇喊出口來，李宏乾的牌位突然動了一下，然後啪嘰一聲扣在了岸上。
李承陽被嚇了一大跳。
舒縉雲也是一愣。
然後就猛的站起身來，柳眉倒豎，美眸圓瞪：“你什麼意思？可是不想認我這個女兒？”
話音剛落，又是啪嘰一聲，太宗皇帝的牌位也倒下了。
緊接着，整個香案都抖動了起來，十幾個牌位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有的甚至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可把李承陽嚇得不輕。
舒縉雲也喫驚不小，但更多的還是氣惱，怒不可遏之下，竟是指着那些倒下的牌位破口大罵了起來。
那可都是她的祖宗啊！
李承陽哭笑不得，但又知道不能讓她再繼續罵下去了，起身拉起舒縉雲，扭頭就往外跑：“別罵了，地震了！”
地震？
那不就是地龍翻身？
好好的地龍怎麼會翻身？
對了！
這山裏面躺了十幾個皇帝，那個個都是龍，定是自己把李宏乾罵急眼了，所以他叫上自己那幫祖宗一起來跟自己算賬了！
舒縉雲眉頭一皺，玉手一甩：“冤有頭債有主，罵你的是我舒縉雲，與其他人無關，這山上……”
話沒說完，就是一愣。
然後就見方纔抖動不止的案臺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就見一顆腦袋從後面冒了出來……
李承陽也愣住了，原來不是地震啊！
片刻之後，李承陽突然就怒了：“你神經病啊？”
只露了一個腦袋出來的惜柔皺了皺眉：“什麼叫神經病？”
算了。
跟她說不着。
李承陽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躲在這裏幹什麼？還有，你什麼時候躲進去的？”
惜柔又皺了皺眉頭：“我是順着地道過來的……陛下，你想長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