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前的精神狀態,她的狀態看上去似乎並沒有起色。
許是成天待在屋子裏不出門的緣故,她的臉透着一股病態的蒼白,就像一株染病的植物,隨時都可能迅速地枯萎死去。
擡眼處,掛着一株幾近枯萎的吊蘭,弱不禁風,奄奄一息,彷彿吹一口氣就會倒下。
祝無憂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落在那盆吊蘭上,現在的她和它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打掃屋子的姚阿姨可能是怕她見了傷心,想要拿去扔了卻被祝無憂阻止了。
那一天,祝無憂難得下牀,斷水去給它澆水。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祝無憂放縱自己沉溺於痛苦之中就此枯萎下去,卻不忍心這株吊蘭就這麼可憐地死去。
你枯萎得非常好看,雪花一樣好看,一瞬即是千年,然後憂傷就有了重量,因此你是更大的憂傷。
或許潛意識裏祝無憂在期待一個奇蹟。
幾天之後,奇蹟真的發生了。
那一株已經枯萎的吊蘭上竟泛起了一點綠,繼而長出了嫩綠的新芽。
明媚的陽光灑在窗臺上,那抹新芽是如此得耀眼,如此得頑強,如此得令人難以置信。
即便親眼目睹,祝無憂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祝無憂穿上拖鞋走到陽臺上,想要近距離多看它幾眼。
*
這時,汽車的喇叭聲響起,庭院的大門緩緩打開後,一輛黑色的轎車駛了進來。
車上走下來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瞬間給這死氣沉沉的庭院增添了無限的活力。
祝無憂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女孩,不自覺被她吸引。
小女孩似乎也發現了她,嚇得立即躲到林雲朗的身後,有一眼沒一眼地偷看她。
乍眼一看,祝無憂就是一個病態的且憂鬱的女人,小女孩會有這樣的反應不足爲怪。
林雲朗低下頭安慰了小女孩幾句,既而拉着她的手進了屋。
“無憂,這是甜馨。”林雲朗安靜地爲她介紹。
祝無憂的腦子像放電影似的閃過一些片段:H國機場漂亮得不像話的粉糰子,還有誣陷她是人販子的小戲精。
祝無憂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雙面小丫頭,還真是不打不相識。
小甜馨撲閃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害怕地躲在林雲朗的身後,對祝無憂露出了畏懼且不友好的眼神。
看得出來,她不喜歡她,也不待見她。
祝無憂一時移不開視線,緊抿的脣緩緩輕啓:“我們……是不是見過?”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幾乎很少開口說話,這讓林雲朗感到很驚喜。
果然,血緣關係是種奇妙的東西。
小甜馨頭搖得像撥浪鼓,拽着林雲朗的衣襟撒潑打橫:“不要,她是壞媽媽,我不要壞媽媽。”
林雲朗抱起小甜馨,輕聲哄道:“甜馨,忘了叔叔告訴過你,有的人只是長得像而已,長得像並不代表她們是同一人。你忘了你的雙胞胎小夥伴朱莉和艾莉了嗎?”
小甜馨立即安靜了下來,緊緊摟着林雲朗的脖子不肯鬆手,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偷偷打量祝無憂。
林雲朗開門見山:“無憂,她是你的親生女兒甜馨,長得雖然有點不太像你,但的確是你親生的沒錯。”
林雲朗將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和親子鑑定書遞給了祝無憂。
祝無憂的瞳孔瞬間地震,腦子裏‘嗡’得一片空白。
良久過後,祝無憂總算有了反應,將手裏的紙張翻得嘩嘩響。
“她……真的……是我的女兒?”祝無憂睜大眸子,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林雲朗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恩,千真萬確。”
據調查報告上說,當年祝無憂生下小甜馨不久就被送進了醫院,後來又被蘇嵐調包偷偷帶去了H國交給別人撫養。
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墨司寒識人不淑,引狼入室,也是活該。
祝無憂熱淚盈眶,一時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塊乾癟的海綿,瞬間被注入了水分而變得生動起來。
林雲朗問她:“你要不要抱抱你的孩子?”
祝無憂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像個失去心愛的玩具又失而復得的人,一下子哭出了聲。
“孩子,我的孩子。”祝無憂緊緊摟着小甜馨再也不鬆手。
她又重新活過來了,就像那株瀕死的吊蘭,重新注入生機後,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這一幕,就是失散多年的孩子和家人重聚的感人場景。
林雲朗欣慰地看着她們這對母女,終於鬆了一口氣。
……
愛巢別墅
四下無人的時候,蘇嵐坐在化妝鏡前,頭上戴着那頂孤品皇冠,孤芳自賞。
終於,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又是她的了。
等再過一段時間,Dream、林氏千金的身份也都會是她的。
只要取代祝無憂,她什麼都無憾了。
其中,蘇嵐最滿意的是墨司寒對她的寵愛。
在她眼裏,得墨司寒者,得天下。
眼下,她已經擁有了天下,自然什麼都換不走。
突然,蘇嵐瞥見了牆上裝裱的一張合照,頓時覺得無比礙眼。
那是在墨司寒爲祝無憂親手打造的伊旬園,兩人公開關係時,記者隨手拍下登報的照片,一直掛在主臥的牆壁上,算是某種恩愛的見證。
蘇嵐越看越覺得刺眼,忍不住想取下來摔個粉碎。
蘇嵐沉浸美夢無法自拔,可這張照片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不過是可憐的替身而已,這的確很諷刺很可悲。
諷刺,恥辱,黃粱一夢,這些字眼不斷地冒出來,讓她無比火大。
蘇嵐取下照片,用力抓緊手裏的相框,骨節泛白。
她的腦子裏有了一股衝動,想拿那支筆將照片上女人那張討厭的臉畫花,再放把火燒成灰。
說來也是諷刺,她無比厭惡的那張臉,此刻也是她共用的一張臉。
“LOSER!”蘇嵐死亡凝視着照片裏的祝無憂,紅脣不禁上揚。
下一秒,她裝着拿不穩的樣子,將鏡框摔個粉碎。
“咣噹!”
“怎麼了?”傭人從屋外衝了進來,緊張地問她,“少奶奶,你有沒有事?手有沒有被劃到?”
蘇嵐調色板般的臉自動調成‘初戀臉’,柔弱得令人不忍心呵斥:“對不起!”
明明是當家主母的嘴臉,在傭人面前卻硬生生演成了柔弱無骨的丫頭,她的戒備心還真不一般。
隔壁書房,墨司寒本就陰鷙的雙眼這會更冷了,黑曜石的眼瞳裏像是滴了兩滴墨,深不見底。
得益於之前的教訓,墨司寒在自己別墅的各個角落安裝了監視器,剛纔那一幕自然也被拍下了。
他早就覺得不對勁,總懷疑被救上後的祝無憂是不是得了分裂症。
“你不喜歡這張合照嗎?之前你不是很喜歡的嗎?”
不知何時,墨司寒就倚在牆上,對着蘇嵐似笑非笑。
蘇嵐沒意料到墨司寒會突然出現,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兩人無聲對峙着,氣氛有些僵硬。
蘇嵐緊張地絞着手指,低下頭輕輕咬脣道:“我……不喜歡。”
墨司寒雙手插着褲袋,大方地走了過去,拍拍她的肩頭微笑:“好,那我命人將它拿走。”
墨司寒雖然很少笑,但他屬於笑得好看之人。
蘇嵐不禁心神一蕩,被眼前的男色吸引,主動投懷入抱:“嗯。”
墨司寒神色微冷,目光中帶着探究的意味:“一會我帶你去醫院複檢,你不用擔心,醫生說你只是暫時性失憶,總有一天會恢復的。”
“可……不可以不去?”蘇嵐擡起無辜的眸子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墨司寒垂眸,將她的頭髮別在耳朵後面,溫柔哄道:“別怕,有我在。”
蘇嵐歪了歪頭,將臉埋進墨司寒的胸膛。
在蘇嵐看不見的角度,墨司寒的表情不似他的聲音那般溫暖,而是極冷。
*
夜深人靜。
屋子裏留着一盞燈,門也是虛掩的。
蘇嵐躺在牀上毫無睡意,眼巴巴地等着墨司寒的大降光臨。
她這個樣子就像個等待寵幸的後宮妃子,得着被翻牌。
儘管她心裏的那一絲奢望總是被無情澆滅,可她依然還是不死心。
最近這段時間,墨司寒無微不至地照顧蘇嵐,還會時不時地對她說上一段甜言蜜語,把蘇嵐哄得全身心都舒展,無比愜意和滿足。
要說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墨司寒以她的身體不宜爲由,拒絕和她同房。
對此,蘇嵐不免有些失落。
每晚,將她哄睡着後,墨司寒漸漸離去的腳步聲就像嘴裏被塞了冰糕一樣冷。
這麼多年了,蘇嵐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與墨司寒同枕眠,只可惜一直未如願。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這幾乎成了她的執念。
現在,她整容成了祝無憂的模樣,無論從神態還是走路姿勢,甚至說話的語調上都模仿得很像,照理說不該是這樣。
“叩!叩!”
敲門聲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跨進屋,女人心裏的寂寞瞬間遁形。
蘇嵐的心裏半是驚喜半是驚喜,又重燃了微光:今晚,他會不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