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晟眸光更深。
若他不說,謝兄他怕是已經忘了。
那時他與謝兄只是初識,他的雕刻手法更未到出類拔萃,謝兄仍將這壽山石交付於他。
……見微知着,細微上可知心性。
姜晟低垂下眼瞼,嘴角輕輕的勾起來。
謝玉沒有留意,看了眼印鑑下面的字正是“比德如玉”,就看向了壽山石上的刻工。
未來皇帝親手刻的,可是要好好看一看。
這方壽山石並沒有刻意雕琢,基本上還是保持着原樣,只在方便按握之處有了欺負凹凸,把握幾下,頗順手。
最要緊的是印鑑上的刻畫,蘭花枝葉繁茂,仔細數來足有十種蘭花,蘭花之中可見一人背影,那背影猜不到年齡也看不出身形,可謝玉就覺得那個背影是她。
“這是……”謝玉問。
“謝兄。”姜晟道。
果然是她。
“爲何是蘭花?”謝玉又問。
姜晟眸光深幽:“蘭花若君子,君子如玉。”
謝玉點頭,有道理。
謝玉繼續看向印鑑上的蘭花,越看越覺得那蘭花形象生動。
姜晟默默的看着謝玉。
其實他雕刻蘭花時想的是“氣如蘭兮心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
謝氏姜氏的車隊分開。
謝玉捧着印鑑進了書房。
“好看嗎?”謝玉問。
“好看。”回答。
謝玉眉目輕揚。
下面的人看出謝玉高興,問:“主子是在哪裏淘換的?”
“這個,可是買不到。”
明知道下面人的意思,謝玉還是不免暢意,把印鑑放到自己隨手的地方。
“以後這就是本官的私印了。”
“您不是有一個嗎?”
“……”
謝玉一拍腦袋,倒是忘了一直隨身攜帶的那枚小印,那枚也很珍貴,漢王到現在沒跟她討要應該就是她的了。
“這兩個都是。”謝玉最後拍定。
“主子,江先生求見。”
小玖來報。
“請!”
不多時,江先生進來,手中拿着兩本公文。
公文上刺史府的紅印赫然刺目。
謝玉顧不得新得的印鑑,幾步過去:“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來到幷州之後江濤就熟悉了謝府的佈置,雖雙目仍不見天日,但行走間看似和尋常人並無異常,一開始謝玉還會扶一扶,後來江濤板了臉說若是謝玉再扶他,把他當成瞎子,他就走,謝玉也只能當看不到。
江濤道:“回主公,確是要緊,這是崔大人今日帶過來的,崔大人等了大人一個時辰,大人不在就交給了江某。”
謝玉接過來看,江濤道:“如今流民已趨近五千之數,大人先前定下的以工代賑可以進行第二步了,另外還有一件事,府上的下人說今日在街上聽聞塞外有飛戎騎兵搶奪商隊之事。”
江濤只說了謝玉手中兩本公文中的一個,謝玉正看着另一個,聽到江濤說的後面那句,謝玉目光一凝:“要去查是偶然還是蓄意。”
江濤頷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若是飛戎治下不嚴倒好說,就怕是飛戎部故意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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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宏面無表情擦拭着手中長劍上的血。
腳下,一名女婢躺在地上生息全無,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女婢睜着眼睛驚恐萬分,像是沒想到自己會死。
姜宏嫌棄的瞥過去,旁邊立時有人低呼:“愣着幹什麼,還不拖下去。”
侍從忙把屍首拖下去,侍婢端着水盆打掃,很快血跡散去,地上又是光潔如新,正如姜宏把玩在手中的長劍,劍身清亮,乾淨的沒有一絲血色。
先前喊呼的那人靠近姜宏,小聲道:“二公子,飛戎或許是故意,但不會是狼子野心。”
姜宏翻白眼:“你知道?”
“小的當然不敢知道,不過您想啊,若是沒有咱們幷州的商隊來往,他們飛戎怕是喫喝什麼的都不周全,哪兒敢有什麼野心。”
“哼,別拿這些話哄我,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姜宏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姜氏一直就是防着飛戎,不然我父王也不會以皇帝親弟之尊在這種地方受苦。”
“是是,二公子說的對。”那人連聲道。
姜宏擺手:“得了,你先說說怎麼個故意法。”
那人小心瞅着姜宏,聲音更低:“還不是因爲二公子您的軍需監正之位被奪走了……”
姜宏瞪過去。
那人連忙噤聲。
姜宏臉色更陰沉。
還用他說,他早就想到了。
沒了那個位置,也就沒了軍備賣給他們,他們可不就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可那都是他的錢。
姜宏霍得站起來,直奔辰宇館。
辰宇館內,漢王世子姜堰目光沉靜,姜宏一開始還能直對着,漸漸的不得不別過視線。
對着世子兄長,他不自覺的心虛。
姜堰看到姜宏低了頭,才嘆道:“你要明白,你的監正之位不是他搶的,是你自己丟的。”
“你的銀錢更不要說,你有自己的院子,也有自己的護衛,可爲何要藏在那裏呢?那裏更讓你安心?憑什麼讓你安心?是你的地盤?那王府是什麼?我是你什麼人?母妃是你什麼人?你就這麼不相信爲兄,不相信母妃?”
“世子兄長……”姜宏訥訥。
姜堰盯着姜宏,繼續道:“至於飛戎,你也知道不可信,既然你和他們做生意,就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爲了那點子的銀錢,你做了什麼心裏有數。”
“軍需監正的位子沒了的時候你就該知道要有取捨,可你呢?捨不得啊!既如此,錢財也是你該沒的。”
“既都是你的錯,你憑什麼說老四!退一萬步,老四他也沒這個本事。”
姜宏被姜堰說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紅的要滴出血。
姜堰看了眼身後的王通,王通拿着一個盒子走到姜宏跟前。
姜宏接過來打開,裏面是一疊子的銀票。
“世子兄長。”姜宏驚喜。
姜堰恨鐵不成鋼的瞪過去:“錢給你了,你把那些生意都停了,過陣子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去吧!”
“是。”
姜宏走了。
姜堰看着姜宏離去的背影,嘴角漸漸的沉下。
朽木不可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