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錢槐攔在馬前,他不明白是一回事兒,更重要的是萬一真的廝羅跑到了幷州境內,四公子領着這幾千人出門怕是有危險。
姜晟想說廝羅的目的在謝玉,可他說出來,錢槐未必會信。
衆所周知謝玉和他姜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萬一謝玉被抓,他姜晟不免會被掣肘。
但也不會因此獻上陽門關。
是以連他都不相信那突然而來的膽悸。
但更不敢想的是廝羅看到謝玉之後會如何做。
在飛戎,廝羅的名聲狼藉,葷素不忌。
“陽門關就交託錢鎮守,呂將軍!”姜晟駁馬轉身,率先衝出陽門關,十六騎緊隨其後,還有一百二十五名從幷州就跟隨在姜晟身後的兵士,雖不過百餘人,仿若帶起一陣塵風。
早就躲開的錢槐也只能喫土,連忙的喊過呂塘:“哎,哎,呂將軍,趕緊跟上!”
“是,末將誓死保護四公子。”呂塘率兵追過去。
錢槐在後面急的想揪鬍子。
千萬別被這位四公子說中了啊!
“大人,前面又在攻城。”兵士前來稟告。
錢槐眼珠子瞪出去:“他孃的,沒完了,走,讓他們知道知道陽門關是個啥子樣的!”
“兒郎們,四公子去支援咱們的輜重軍了,等咱們糧草輜重到了,拖也拖死外頭的那羣畜生。”
“是!”
陽門關內的將士們鬨然而上。
城樓之上廝殺震天。
弓矢漫飛。
距離陽門關五十里的小山坡上,排成一字長蛇盤隊形的運糧輜重隊外,兵士們嚴陣以待,藏在裏面的農夫們嚇得雙股顫顫,膽子小的褲下都流出了尿水。
“我等將士,是爲保護百姓安民,今日本官在這裏,不退後半步,定與衆將士同生共死,飛戎敢入我大炎幷州,本官就要讓他們親眼看看我幷州兵士是如何英武,我幷州百姓又是如何不懼!”
兵士們高呼起喝,外面遠處裏的飛戎兵士都看過來,爲首的正是廝羅,廝羅看着被長龍盤隊圍在正當中的那個穿着盔甲,頭上只繫着一條髮帶的謝玉,眯起眼睛。
謝玉不理會外面的注視,目光掃過視線落到藏在輜重軍糧陣勢之內的農夫,繼續道:“爾等是百姓,本官和衆將士會保護你們,但刀劍無眼,怕的話就藏在自己認爲最安全的地方,本官早就跟你們說過,有的人衝殺百戰也能安然無恙,有的人藏身在平安之地一樣命喪橫禍,是以當戰事起,千萬不要奔跑驚叫,本官軍令所下,違令者斬!”
謝玉手中長劍拔出,落地砍斷身側原本用來休息的木椅。
“尊大人令。”
“是。”
農夫們習慣了聽從謝玉下令,應諾。
輜重隊包括軍士農夫在內一千餘人很快靜下來。
圍在四周的飛戎兵士訝然,他們劫持過商隊,更有老兵在十數年前和幷州的戰事當中劫持過輜重糧隊,那些農夫一看到飛戎騎兵嚇得只會亂跑大叫,他們趁亂往往能輕鬆砍殺掉抵抗的大炎兵士,順利的劫走糧草輜重,可眼下這些農夫竟老實的跟被鷹嚇住的兔子一樣。
手無縛雞之力的農夫不添亂,他們就會有死傷。
廝羅盯着謝玉的眼中更是冒出了光亮。
這官兒果然和傳聞中一樣,不好對付啊!
廝羅騎馬前行,百步之外站定:“前面可是幷州刺史?”
謝玉走到一字長蛇陣前首,清寒對視。
“廝羅王子客氣了!”謝玉朗聲。
廝羅面色陰沉,身後緊跟着的數名親兵瞠然。
大炎的官兒怎麼知道是王子的?
廝羅哈哈大笑:“若非本王子來時沒有告知下面部衆,聽到這話還以爲身邊有奸人。”
謝玉道:“那倒是可惜了。”可惜沒能挑撥離間一下。
廝羅歪頭仔細瞧着謝玉:“刺史是如何知道本王子的?”
“就是知道。”謝玉看了眼廝羅頭頂上藍汪汪的名字,道。
廝羅雙手往前一撐,笑呵呵的看着謝玉:“本王子也不廢話,刺史跟本王子走一趟,本王子就放過這些人,保證一人不死。”
守在最外圍的兵士還有藏身在裏面的農夫們都聽到了。
謝玉還聽到了細微的動靜。
謝玉微笑:“廝羅王子是在下蠱啊,可惜這裏是大炎境內幷州,若是讓飛戎的王子來往隨意,豈不是說我大炎幷州無人?但若是能取了飛戎王子的腦袋,不管是百姓還是將官都能得不少的好處!”
大炎的一字長蛇陣在小山坡上,探頭探腦的身影自然也落在廝羅的眼裏,廝羅嘖嘖的搖頭:“刺史可知鋒芒畢露衆矢之的?原本還想留刺史一條命,現在不得不忍痛了。”
“原來廝羅王子也是如此明白清醒之人!”謝玉淡淡迴應。
廝羅在飛戎就名聲赫赫,比拉姆也不遜色。
廝羅臉上的笑意斂去,眼前這個剛看到還有幾分驚豔的小臉兒變得極其的厭惡。
還是死了好,最好做成杯子。
廝羅嘴角一勾,再笑起來。
謝玉不由凜然,這個笑容很危險。
但她早有所料,廝羅本就危險。
“刺史這是一字長蛇陣,據說只要攻打首尾,就能破。”廝羅道。
謝玉點頭:“不錯,只是此陣盤踞而落,就不是這麼容易的了。”
廝羅哈哈大笑:“那就要看看刺史大人有幾分本事了。”
廝羅一揮手,飛戎兵士衝上來。
謝玉一笑,飛速擡臂張弓,一支箭矢射出,正中最前面飛戎兵士的喉嚨,緊跟着盤踞長蛇陣中心的弓箭手還有自詡有幾分射箭本事的農夫也彎弓搭箭投射。
輜重糧草車輛被謝玉下令盤成了三圈,高處朝外,低處在內,更刻意留出了四道只容一馬衝入的縫隙。只要從縫隙衝入就會被絆馬索絆倒,除非策馬躍過糧草輜重車頂。
飛戎騎兵不少人有這個本事,但飛躍之時就容易被弓箭手盯上,還有早先藏身在陣中的長槍兵。
早先一路上謝玉讓農夫們製作了一些木製絆馬,絆馬就像是那種能扎破輪胎的三角釘,只雖然是木製,但三角之處都削的尖銳無比,馬蹄子踩上去都得疼,更別說從馬背上摔下去的人。
木製絆馬是讓農夫隨手的灑在戰陣內空曠地兒,正是策馬從輜重糧車車頂落下可能的落腳處。
每個絆馬謝玉給銀錢五文,一兩銀子一千文,只這絆馬謝玉就花費了十五兩。
謝玉在往幷州去的路上就用過一字長蛇陣,那個時候是初用,這次針對飛戎特意準備的手段。
自從那夜裏謝玉打了那兩個死士轉天,謝玉就讓兵士農夫們穿上運送過來的盔甲。
農夫們多少有點兒安全感。
對兵士們來說,刀光寒影,只覺得手下能多殺飛戎人。
天時,地利,人和。
謝玉已經盡力。
一字長蛇陣中弓箭射翻了不少飛戎騎兵,可更多的飛戎騎兵穿過了弓箭射程之地到了輜重軍糧的車側,有的從謝玉留下的縫隙策馬衝過去,有的則是躍馬而上。
和謝玉料想的一樣,絆馬索絆倒前面的飛戎騎兵,後面的飛戎騎兵急忙勒馬停下,可馬速已經提上來,馬兒揚脖嘶鳴的還是往前走了幾步,但這幾步就是生死一線,早就藏好的兵士舉槍上刺,飛戎騎兵落馬。
飛躍過糧車的馬匹蹄子落地,正踩到木製絆馬上,馬兒嘶鳴倒地,倒黴的飛戎騎兵正摔在地上突起來的尖刺上,死的不能再死,好運一點兒的飛戎騎兵也被突起的長槍刺穿。
三重的輜重糧車層層護衛,即便飛戎騎兵穿過了第一重,還有第二重,第三重。
第三重正中就是謝玉,身邊是她最爲信賴的謝氏子弟。
此刻謝玉手中長箭不斷,謝二還有謝氏護衛在謝玉身側執盾抵擋來自飛戎的弓矢。
謝玉每次射箭,都有飛戎鐵甲應聲落地。
飛戎鐵甲名不虛傳,要害處都有防備,若非是這些時日謝玉的手臂已經恢復,更是勤加苦練力道,恐怕仍不能建功。
所謂長蛇陣,必有蛇首,蛇首強,則蛇強。
謝玉正是蛇首。
但蛇首隻有謝玉一人,飛戎騎兵卻是數千。
謝玉已經射出了六十五支箭,手臂酸脹難忍。
上一次的長蛇陣,謝玉撐到了姜晟來援。
這一次陽門關或許也得知了消息,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得住!
謝玉盡力,守衛輜重運糧的兵士也已經拼盡全力,農夫們一開始還能聽謝玉的話老實的躲着,可當看到飛戎的騎兵被長槍戳死在地,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當看到大炎的兵士被飛戎的騎兵砍斷了脖子,腦袋落在地上還是茫然不知;當看到有戰前還和自己說話的民夫被弓箭射中倒地身亡之後就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懼意,眼睛發直手足亂舞的從藏身處跳出來。
終於亂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