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晟屋中桌上擺着的盡是小玩意兒,再仔細還有點兒眼熟。
正就是先前姜楓在後面跟着的時候看到的小攤子上的玩意兒。
“喜歡?”姜楓問。
“別緻。”姜晟拿起當中一枚石制的簪子,“父親看這枚簪子素然樸實,又不缺大氣恢弘,淺淺的蜿蜒如溝壑,兒子以爲父親戴上必不失其美。”
這是送給他的了!
“好。”姜楓接過來,又問道,“只是送爲父這些東西,就不怕被人詬病?”
姜晟道:“小民們的東西自然不值一提,但戰事尚在,城中夜色中仍人煙不斷,可見百姓之信賴愉悅,兒子以爲這才最要緊的。”
姜楓微微頷首,目光輾閃。
晟兒張口閉口的就是民心,就是百姓啊!
自從謝玉任幷州刺史之後,幷州城的官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改了,連觀察使節度使口中都時不時的聽到“民生”之類。
晟兒和謝玉待的久,買個小攤上的物件兒都能擺弄成民生。
“父親見笑,這都是謝大人教的。”姜晟道。
姜楓瞥姜晟,這小子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知道,謝大人是個好的。”姜楓道。
姜晟揚脣,面上燦爛若斯。
姜楓眼底微動,問道:“晟兒,你中意的人家是誰家女兒?”
姜晟似是沒想到姜楓會這樣問,愣了愣,低聲:“是謝家人。”
“哦,難怪和謝玉這樣親近呢。”姜楓調笑,“原來是想近水樓臺?”
姜晟面帶腆色:“父親慧眼如炬。”
姜楓擡手在姜晟的肩膀上拍了拍,道:“這不是慧眼,是世家子弟的秉性。”
“父親,孩兒沒有……”
姜晟還想說什麼,姜楓擡手止住:“爲父是說身爲世家子,性子脫跳也好,溫和順意也好,即便是恣意妄爲也是尋常,只要記得不要讓衆所人看了笑話,看了熱鬧就好,不然連這等小事都處理不好,又何堪交付大任?你三哥爲何到現在還是虛職銜領,就是因爲如此。晟兒,你兄長所爲,爲父有數,如今爲父最相信的就是你,最看中的也是你,爲父只問你,你會辜負爲父嗎?你會讓你孃親傷心嗎?”
姜楓緊盯着姜晟,眼中仿似含着淚光。
姜晟心頭劇顫,只道:“孩兒不會。”
“好,好。”姜楓重重的拍着姜晟,“有晟兒這句話,爲父就放心了。”
“好了,時候不早,晟兒早些歇息。”
姜楓拿着姜晟給的那枚石制簪子就要離開。
“父王,孩兒有話想要說。”姜晟道。
“明日再說吧。”姜楓說着話,人已經到了門外。
姜晟看着姜楓轉眼離開的背影,袖下手指摩挲。
看父親的神色確是疲憊,明日朝中抵報就要到了,父親心繫朝中,今夜裏恐怕不能安眠。
也實不是道出詳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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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渺渺,姜晟換下了外衫長袍,躺到牀上準備安眠。
雙目閉上,耳邊不其然的再次迴轉過漢王離開前說的“明日再說吧。”
這話,他今日也說過。
是有什麼話要說呢?還是什麼事兒?
姜晟翻了個身再次閉目。
恍惚間,眼前彷彿出現玉兄的身影,玉兄正衝着他笑,笑的如若是夜色萬千星空中最明亮的那輪月。
“其實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婉轉如鶯直入肺腑,又如潺潺流水滲過五臟六腑。
姜晟忽的坐起來:“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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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所處的宅門外安靜清謐。
高高的院牆角落外,姜晟姜別姜十八幾人過來,姜別姜十八面帶異色,姜晟淡然自若:“我是怕謝兄睡了。”
所以公子這是要翻牆頭?
姜別等人還好一些,姜十八幾乎都要認不出眼前這位四公子是他相伴了多年的小郎君。
姜晟全然無視旁邊護衛的神色,藉着護衛的肩膀用力一攀,雙手抓住了圍牆牆沿。
安靜的圍牆上,姜晟探出頭。
不遠處那間屋子,正是謝玉睡覺的屋子。
屋子黑着燈。
謝玉應該睡着了。
門外守護的是謝二。
不遠處的屋子還亮着燈,燈火下模糊可見嬤嬤的身影像是在縫製着什麼。
月光灑照屋門,朦朧間似有月滿西樓籠紗之意。
姜晟揚脣,隨即又意識到,沉了眉眼落回地面。
“走吧!”姜晟前行。
後面姜十八姜別等人面面相覷。
所以謝大人是睡了?
那公子爲何還看了許久?
一牆之隔的院內,黝黑的梧桐樹下轉出一人,正是呂二。
呂二看着空蕩蕩的圍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剛纔他還以爲是有什麼歹人翻牆過來呢,沒想到竟是四公子。
弄得他也不知道是該喊一聲四公子,還是去把自家家主叫出來。
好在四公子啥也沒說,看了會兒就走了。
不過翻牆頭這事兒,不都是冒失男子偷看閨閣小女子的戲碼嗎?
呸呸呸,他這是說的什麼啊!
那些戲本子以後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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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黑的屋內,謝玉在牀上翻了個身,渾然不知外面自家侍衛掩面唾棄,還有圍牆上出現的人兒。
月色透過門窗撒過,若白霜。
牀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謝玉喃喃。
她沒睡着。
姜晟離開之後,她對嬤嬤說了她沒有把她是女子的事情告訴姜晟。嬤嬤說雖然不知道家主是如何決斷,但這種事情不能瞞,嬤嬤自詡年歲大,經歷的多,眼見着耳聽着太多因爲各種哄瞞欺騙弄出來的惡事,原本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多的婚前見不到要結髮的人兒是誰,只有掀開蓋頭才知道那個執手至老之人,可偏不管是媒妁還是父母私心,不是隱瞞着模樣,就是手藝才學種種,結果有的勉強過下去,有的反而結成了仇。
世上的人兒難得遇到心意相通,情投意合,當然要坦誠相待。
既謝玉和姜晟相交,這樣大的事情必須要說啊!
萬一四公子就是以爲家主是男子纔會傾心歡喜,豈不是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