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幼便過去扶她坐在凳子上，微微嘆了口氣：“我這是養了一個佛爺。”
紅拂破天荒沒有同她打岔，接着講述道：“巷子裏並沒有什麼員外郎家的小姐。反倒是那員外郎家裏有一位公子，常年臥病在牀的。”
“那病公子那一年忽然性命垂危，昏迷不醒，員外老爺便花錢買了一位喜娘來沖喜。”
“大約是喜娘福澤十分的深厚，那公子居然就那麼漸漸好了起來，可以下地了，可以走出家門了。”紅拂瞥了乞丐一眼。
“可惜啊，那公子是愛惜美嬌娘的，這位喜娘，長得沒有那麼國色天香的，惹人憐愛的。”
紅拂微微嘆了口氣：“那喜娘當年受的虐打着實不少，有時隔着好幾戶人家都能聽到那喜娘的哭喊求饒聲。”
乞丐忽然變得侷促起來，動了動嘴脣，想要似乎是想要辯解些什麼。
紅拂接着說：“後來打罵聲漸漸少了，小巷子裏什麼傳不開，三姑六婆的一說閒話，也都知道喜娘約麼是懷上了孩子。員外郎想要求一個子嗣，便不由着兒子打罵她了。”
“這喜娘的福澤大約是全部用來救這員外郎家的公子了，懷胎十月，生了個丫頭，這丫頭長得不像她，水靈可人的很。”
紅拂嘆了口氣，接着說：“可惜終歸是個丫頭，沒辦法母憑子貴，那公子也是忍夠了她的，奪了她的孩子，將她趕了出來。”
“喜娘走投無路，她去報官，官老爺卻說這是他們家的私事，不肯管。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得跪在員外郎門前，求他們把孩子還給她。結果受到的，又是一頓毒打。”
“員外老爺有權有勢，巷子裏的人看個熱鬧都還罷了，又有誰敢去勸阻。”紅拂恨恨的說，似乎還是惱恨自己當初沒有伸手幫那女子一把。
“那喜娘，居然被那員外家的僕役活活打死在了那裏。也沒有人肯管的，她的下場也不過是被人用一捆草蓆捲了，草草埋了。”
“不過那員外郎家最終也沒有落得什麼好下場，後來被抄了家。原因是那員外郎的少爺風流成性，見了美嬌娘便昏頭昏腦上去撩撥。一日失了分寸，拽了縣令老爺新納的小妾的袖子。”
紅拂冷笑着看着乞丐：“你說可笑不可笑，去母奪子沒人管，草菅人命沒人管。這員外郎家裏遭的報應，居然是因爲員外郎的公子拽了縣令老爺小妾的袖子！”
紅拂看着他：“公子，您怎麼這般老態，你又是怎麼帶着小娃兒逃出來的呢？”
“我……”男人已經的慌張更甚，不知該作何回答。
“你又冠冕堂皇掩蓋些什麼呢？編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生怕小娃兒日後知道了你的事，不肯認你？”
“她現在也不肯認你吧？只管你叫師父，不肯認你這個乞丐爹，你只好編了一句，說被打死的是你了？”
紅拂冷哼一聲：“呸！不歸巷子裏慣出渣滓的。”
紅拂恨恨的看着他：“你怎麼不去死呢？”
言小幼拽着紅拂：“你生那麼大氣做什麼，別人家的事，聽過也就罷了，哪裏需要你來斷是非。”
紅拂甩開她的手：“言小幼，我原以爲你是有一副俠肝義膽的，沒成想也是鐵打的心腸！”
“粥煮好了，要不要趁熱喝一點？”雲空沙不明所以，端了剛熬好的粥來。
“喫喫喫！你就知道喫！”紅拂瞪他一眼，徑直上了樓。
“老闆娘，我……”乞丐猶疑的開了口。
“去看看小娃兒吧，小孩子夜裏睡不安穩，容易踢被。”言小幼不喜不怒。
乞丐應了一句，匆匆離開了。
雲空沙問道：“什麼情況？紅拂姑娘吃了槍藥了？”
言小幼將故事與雲空沙說了，無奈的說了一句：“往日紅拂老是嫌我太沖動，沒腦子的，如今大約是懷孕懷傻了。勸着老乞丐去死，小丫頭怎麼辦？誰來養她？這男人雖然讓人恨得牙根兒癢癢，多少還是對小丫頭有一兩分真心的。”
“紅拂姑娘會相同的，老闆娘何須往心裏去？”雲空沙將粥盛好，遞給她：“大約也是同爲女人，太過同情那喜娘了。”
“你當心你那小心眼的老闆娘記恨你說她不是女人了。”言小幼回頭，見紅拂趴在樓梯扶手上，也不知聽了多久。
言小幼笑笑：“怎麼？想通了？”
紅拂走下樓，毫不客氣的坐下來：“纔沒有，本姑娘餓了！”
第二日，小丫頭看樣子已經原諒了老乞丐，拽着他的手走了。
言小幼送他們出門去，老乞丐似乎又憔悴了不少，陽光照不到他身上，女孩拽着他，如同拽着一抹枯瘦乾癟的影子。
言小幼看着遠方，不知是在看女孩還是看那影子，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方纔道了一句：
“江湖路遠，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