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沒有家。

    一人,一刀,大漠的風吹着他的頭髮,大漠的沙雕刻了他的面頰,幾乎是被風沙雕刻磨礪出的,一位滄桑,堅毅,而且沉默的刀客。

    刀客生於大漠,長於大漠,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大漠。

    所以這一回來到這裏,周遭還帶着大漠特有的熱烈粗獷的氣息。

    似乎格格不入的裝束,讓他在人羣中脫穎而出,分外的顯眼。在點心江湖中規中矩的小屋中讓人感覺眼前一亮。

    刀客坐在桌邊,厚重鋒利的大刀橫在桌子上。

    他正將酒灌入那個用緊緻的牛皮縫成的水袋當中。

    言小幼隔着櫃檯遠遠的看了一眼,不由得讚歎了一聲。

    似乎在認真讀者書卷的雲空沙下一瞬便將書卷伸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言小幼朝着雲空沙看去,便看得分明——雲空沙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着,你不許看他。

    言小幼便笑,湊近了一些,對雲空沙說:“我只是覺得,大漠中的刀客,走到哪裏,便將大漠孤煙帶到了哪裏。”

    雲空沙心裏是認同的,但是卻露出十分不認同的模樣哼了一聲,那一股子酸酸的醋味,簡直從山頂飄到了山腳地下。

    言小幼笑道:“咱們廚房的醋怕是喫的特別快,怕是要早早下山再買一回了。”

    雲空沙收了手中的書,耳朵染上一層淡淡的紅色,卻不肯承認:“誰......誰喫醋了?”

    他還不瞭解老闆娘嗎,欣賞這種粗獷漢子的豪放,當真正喜歡的,還不是他帶着點書生氣的江湖浪子。

    可是話雖這般說,他盯着刀客的眼神卻絲毫不敢放鬆,如臨大敵。

    刀客將兩枚銅板放在桌上,雲空沙早就先言小幼一步,單手撐着櫃檯,倉促卻不失優雅地從裏面翻出來,一隻手收了銅板,一隻手乾脆利落地放下了點心。

    刀客在大漠中是殺馬匪的,時時一個人便對着一隊的馬匪,功力深厚,刀下也是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見慣了大漠悍匪的兇險,刀客看人是非常準的,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一個人的深淺。

    “好身手。”刀客說了進店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的功夫乾脆,不像許多人,功夫雖然厲害,卻總帶着一些花架子,假把式。”刀客說。

    “謬讚。”雲空沙也是回的簡潔,他終究與那些江湖人士有所不同,他們的功夫是用來標榜自身的,總要講究些風度。可是他曾經卻是靠一身的功夫活的,他不講究風度,陰險也好,詭詐也好,便是要一個乾脆利落,片刻之間便要分出一個你死我活。

    刀客一人一刀,站在大漠滾燙的黃沙之中,面對着一羣強悍的馬匪,刀法自然也是乾脆簡潔。

    終於遇到了第一個,讓他欣賞的中原俠士。刀客想。

    難得遇到惺惺相惜之人,刀客是想要與他切磋切磋的。

    “你的武器呢?”刀客問。

    雲空沙笑笑,回答得不卑不亢:“已經不再跟着我了。”寶劍贈了摯友,他總算是丟了那一段血雨腥風的歲月。

    刀客對於他的回答似乎有些不解,他想不明白,習武之人都是將自己的兵器當做自己的一部分,那是同他們長在一處的血肉,爲什麼會有人拋棄了自己的武器呢,這同剜了自己的血肉有什麼分別?

    刀客不動聲色地碰落了一個杯盞,想要試探他。

    雲空沙卻在杯盞落地之前穩穩地將杯盞接住了,杯盞裏的水一滴都沒有灑出來,甚至都沒有泛起什麼漣漪。

    雲空沙將杯盞放回去,臉上帶着一點溫和卻看不出更多內涵的笑意:“我們家老闆娘吝嗇得很,若是打了一個茶盞,會心疼上大半日的。”

    刀客盯着他。

    雲空沙只好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風雨飄搖的江湖,我只想淡雲流水,安然一生。”一直都是這樣的,若不是生在花家,他可能是個聽着雨聲讀書的舉子,也可能是個手把花鋤的隱士,或者也同現在這樣,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店裏忙忙碌碌,有說有笑。

    他心中的生活裏,從來便沒有那一段血雨腥風的。

    刀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用一本賬本擋着臉,卻偷偷露出一雙眼睛偷偷向他們這邊瞄過來的老闆娘,似乎是明瞭了什麼:“你是爲了你的明月嗎?”

    “明月?”

    “在我們大漠,放在心尖兒上的姑娘,便是我們的明月,不論陰晴圓缺,都要愛一生的。”刀客說。

    他的眼睛裏似乎有了不一樣的神采:“我離開大漠,便是爲了我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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