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將者無歌 >第四十三章 紓解
    又是黃昏。

    少年本就是貪睡的年紀,在山中過了十日野人般的生活,加上一日腦筋的疲累,還有半日的廝殺,陡然進到遮蔽了風雪寒冷的房中,點了火盆,暖和之後更是渾身舒坦。

    又鬆懈了心勁。

    於是,便睡得有點多。

    直到屋外再一次傳來兵士們吼叫着開飯的聲音,龍承烈才從睡夢中醒轉過來。

    迷亂中,卻以爲依舊在戰陣,兵們正在呼叫着援兵,抓了戰盔,抽出戰刀拎着,就走出了房間。

    一副臨陣的戒備姿態立時引起了嘻笑。

    早就知道,能夠捉弄了自家的小鋒將,是兵們少有的快樂,就由着他們恥笑,厚着臉皮,雙手一分,擠進喝得舒爽的兵堆裏。

    摘了礙事的頭盔,放到斡圖達魯人粗粗打製而成的木案上,接過蹦豆子遞過來的一碗肉粥,還沒舉到脣邊,兵們陡然鬨笑起來。

    先是一兩個在指指點點竊聲失笑,接着是交頭接耳的傳遞了,就笑翻了三五個,再後來,就笑成了一片。

    便是風不破也在笑着。

    雖不如兵們那般的張揚,但卻是真的笑了,笑中還帶着寬容的戲謔,帶着看向自家出醜兒子那般的玩味。

    知道是自家身上出了問題,卻又不知道出在了哪裏。

    就揪過了蹦豆子,問。

    剛剛問出口,笑聲越發的響亮了。

    “烈哥兒,鋒將爺,你昨夜裏可是吃了奶水……”

    隔着七八個人,對面的吳四六伸出一張嬉笑着的臉,問道。

    聲音卻大的誇張,幾乎就是在吼叫。

    “哈……”

    笑聲就不僅僅是響亮,而是暴烈了。

    一抹腮邊,粘粘的,卻是睡覺時流下了口涎,厚厚粗粗的一道,幾乎都流進了脖子裏。

    就羞惱了,放下了粥碗,在兵們起鬨的笑叫中,追攆起吳四六。

    個狗日的,腿腳快,跑得如捱了一箭的野鹿,三兜兩轉,就消失在了寨子中的木房叢中。

    “吳四六,你個狗日的,你莫要回來,回來了老子整治死你……”

    跺着腳,吼罵着,有些被偷了下蛋母雞的潑婦樣貌。

    那笑聲就更猛烈了,似乎欲要將百木寨震塌了一般。

    搔搔發癢的頭皮,做出無奈的模樣,迴轉身時,偷着瞟向西北的牆根。

    沒有想象中的脆笑。

    那班被解救出來的女子,一個個穿披了斡圖達魯人遺留的衣物,有的還用被子裹着身體。

    卻沒有一個穿着女人該有的服飾。

    包括那個腦袋被一層層白布裹得如同是戴了斗笠的潘憐兒。

    都是一派的木然,一雙雙無神的眼睛望着天,望着地,就是沒有人望向嬉鬧的右鋒。

    宛似故意做出喧鬧情狀的右鋒將卒,是她們看不見影跡,聽不到聲音的鬼魂。

    便有些失落了。

    昨夜裏,見了趙軍兵馬,脫了被蹂躪的苦痛,女人們從麻木中掙扎出來,恢復神智的第一件事是跪下感謝,第二件事便是尋死。

    搶過兵士的戰刀刀抹脖子的,撲向長槍的槍尖欲要刺殺自家身體的,還有如潘憐兒一般撞向牆角的。

    一片的混亂。

    風六伯從沒有如此這般的經歷,他原本知道解救之後就不會是個平靜場面,也做了準備,想如早年間見到的鄉間解救被擄到山匪中受辱女子那樣,給那些女人灌了酒,先醉倒了,泄了她們尋死的心氣,之後再慢慢紓解開導,去了她們的死意。

    但是沒想到,酒沒灌下,卻生出了這樣一副情狀。

    對着一羣衣不蔽體拼命尋死的女子,幾個家中有娘子的老兵,礙着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也怕摟抱扯拽之下生出佔便宜的猜疑,都不敢放開了手腳,拼力救護,只能揚着手臂東阻西攔,卻是擋住這個,又跑了那個。

    還好,風不破聽到了一片女子哭嚎聲的混亂,又夾雜着風六伯等人破了嗓子的呼喊聲,以爲生了什麼變故,聚着十幾個人衝進關押那些可憐人的屋子,叱罵着,一個個打暈了,這才消停下來。

    但是依舊是晚了,當時就死了兩個,抓了長槍的槍尖,塞進了自家肚腹,從前腹穿透了後胸。

    那一股力量,尋常的兵卒都做不到,一個女子卻做到了,而且是扎的是自家身體,真不知道當時死志是何等的堅決,方纔生出那麼大氣力。

    女子們醒過來以後,就都變作了木頭一般的模樣,不喫不喝,不言不語,聚做了一堆,傻子一般的呆坐着。

    兵們一聲呼喝,隨手一指,就木然的站起了,去往指派的位置。

    不問緣由,沒有反抗。

    就是默默的依着指令行事。

    即便蹦豆子抱着原本屬於那裏顏的一頭未足月的小豹子,湊進前去,一個個的逗弄着,期望用小獸的乖巧,引起她們心中的漣漪,換回的也是一片沉默的迴避。

    沉悶得只想讓兵們抱住了,痛哭一場,

    溫順得令兵們碎了肝膽肺腑。

    一份木呆模樣,便是女人們露出全部的身體,也不會讓最浪蕩的兵生出非分的慾念。

    “這樣不行啊,一個個的木頭人一般……”

    轉回到人羣中,龍承烈望向了風不破,乞求着主意。

    “今早又死了一個,是衝出門,撞了外面石頭尖角的那個……”

    “殺不絕的斡圖達魯人,把糟踐成了活死人……”

    風六伯低聲向龍承烈說過消息之後,忍不住了,

    罵過之後,也詢問着風不破。

    “風頭兒,要不再灌些酒……”

    “灌酒也不是個辦法啊,上午灌了一次,醒過來,還是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灌多了,我怕出了人命,好不容易救出來了,再讓咱們弄酒灌死了,那可就是笑話了……”

    風不破搖了搖頭,一副無計可施的無奈。

    “總不能由着她們一直這樣啊,說不得明日早間就會起了戰事,五十五個,比咱們現下的兵卒都多,這些女子不處置妥當,打仗是個拖累,撇下於心不忍……”

    龍承烈一臉的愁苦,相形於此際的煩惱,他倒是更願意如昨日那般廝殺,即便是再讓他做了小狗,撲咬一次那裏顏,也不願意像現下這般枯坐着。

    百木寨距離烏安縣三十多裏的路程,儘管是夜晚,今日上午也該走到了,之後就是一番應對的商議,

    若是對手的軍將是個有決斷的,現下該會有不知道人數的斡圖達魯兵馬向着百木寨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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