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面貌更清晰了,不但嘴上說着,兩隻手臂也擡起來,舞動着,像是轟攆着一羣雛雞。
有些貪戀這種濃濃的親厚味道,也捨不得這種溫馨過早的散去。
卻沒有辦法永久的留住。
自家的家中可沒有這種味道。
儘管爹是伯爺的勳貴,娘也有着誥命的身份,可是一派等級規矩之餘,就是少了這家的親情厚熱。
留下的是風不破、百里復、杜季成、褚天光。
這該是勇烈翼的核心。
“我等追攆搜檢,均是一無所獲……”
“文將軍,在暗箭傷了我的弟兄之後,你曾經說過,那是第七十五次,我想知道,如此之多的襲殺之後,你們可曾探出對頭是哪路人馬…”
文長清苦笑了。
勇烈翼這個家中,龍承烈該是受驕縱的小弟,主持着家中事務,哥哥們也都願意幫襯。
但是說到底,還是個未成丁的毛孩子,缺了當官爲將者的沉穩。
哪裏有問的如此直白,隱隱還有詰責的口吻。
無論如何,總要套了親近之後,才該含混問過吧。
這副捉急性子,
有些被當衆剝了褲子一般的羞惱。
但是要事當前,也由不得他撕了顏面,發作過去,也只有藉着苦笑,掩過了那團在心底陡然冒出的火氣。
“對手軍器、戰法有何怪異之處,是否還存有對頭施放的暗箭……”
“都是暗箭傷人麼……”
“第一次在何時何地,對你等的反擊如何應對……”
沒有問與對頭是否朝面,也沒有問保護的貴人是誰,問的都是戰陣中的要害。
這小將有些意思……
心思很純粹。
那團火氣消散了許多。
便就作答了。
“沒有怪異之處……”
“第一陣是在京佐府外五十里的玉人山,是我等出京的第二日午後,由山中坡上射過一陣羽箭,傷了三個,死了十二個……”
“我等追攆,沒有發現蹤影……”
“之後就沒有消停,雖然時時處處都在提防,可是總也防備不住……”
“出京時候一個半營,八百多騎兵,連死帶散,能聚攏的就是目下這些……”
“都是暗箭麼……”
“也有衝殺……”
“我等之前被衝殺過一陣,入城之前,又是一陣……”
“可曾記得第一場暗殺時,中箭的弟兄身上最多中了幾箭,射失的羽箭大概有多少……”
“中箭時那些弟兄的位置在隊伍的何處……”
“衝陣是從何時開始,所用軍械爲何……”
果然是經歷過戰陣的,這問題問的,都是在拿着尖刀剝着真實外面包裹的表皮。
也有些斷案的味道。
“中箭的弟兄身上最多中了三箭,射失的有,沒查探,故而不知道多少,但是絕不會多過五支……”
“中箭的都是在隊伍前段……”
“衝陣是在五日之前,黃昏時分,戰刀爲主……”
“當時我等人數約六百多人,多些有限,這些日子惶恐,記不清楚了……”
“對頭大概是二百人左右……”
文長清努力的回憶着當日的一切,
“辨識標誌……他們在頭上都纏着一條白帶……”
蠟燭的昏黃下,一張小黃臉更是有些暗黑的味道,卻沒有絲毫的厭煩之處,鎖緊的眉頭,取過了紙筆,將手中的茶水徑直倒入了硯臺,研了墨水,書寫起來。
斜向望去,字沒有多少,卻是畫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記號。
而那幾個字,可真醜。
其餘諸人,褚天光已經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百里復則是反坐在椅子上,雙手扶了椅背正在假寐,只有風不破,手中舉着茶盞,歪着腦袋斜向看着龍承烈的動作。
“困了就回去睡,在這睡算什麼……”
書寫過一張紙後,又寫了半頁,龍承烈順手抓過了案几上的一本書,砸向攤開了手腳,睡得一派隨意的褚天光。
“哦,你也早點睡,明日我當值,你誤了操演,小心我收拾你……”
沒有軍中議事的威嚴規矩,也沒有一點上下尊卑的階級模樣,
巨靈一般的人物抓了落在胸前的書冊,撇了回去。
之後,搖搖晃晃走向了門外。
該是幾步行路去了睡時腦袋的混沌,走到門口,轉回身,沒有軍中慣常的告退行禮,卻是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威脅言語。
“三日後休沐,那日我當值……”
小黃臉上綻開了笑意,有些捉弄人時的調皮。
“你個小狗日的,再敢如在王家宅院一般,趁着老子辦事時候弄什麼操演,小心我讓你兩個嫂子把六六大順鼓搗你牀上……”
還罵上了。
沒有主將羞惱之下的拍案而起,
也沒有路見不平的暴喝,儘管這路見不平多是一段向着主將諂媚的言語。
屋中的三人,都沒有一點異樣表情。
龍承烈臉上多了奸計得售的狡猾,
百里復無聲的裂開了嘴巴,
風不破則是一臉的寬厚。
卻都在笑。
“那件事,你屬實辦的有點缺德……”
百里覆在晃着腦袋。
“誰讓他白日裏折騰,還弄得那般厲害,故意在害我……明明知道我與他只隔着一個院子……”
“我跟他一壁之隔,是不是我也該如此弄一次……”
這勇烈翼,真是沒有一點階級規矩。
將一張笑臉轉了過來,少了奸猾,多了許多沉穩,彷彿判若兩人,
“文將軍,對頭衝陣之際你們在做什麼,可曾派了警哨,派了多少,對頭如何處理的警哨,你等可結了戰陣……”
“衝陣之前是可否施放了暗箭,可還記得那些暗箭傷在哪裏……”
“衝陣之時是一擊而過,還是衝過之後又折返了廝殺,衝陣之際,你等與敵手最多拼過幾記……”
“對頭可曾留有傷患,如何處理的……”
“可曾斬殺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