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下,宋雲逸站在城門口,看着城樓上的那兩個大字,靜靜地站立了許久。

    徐州,陶謙曾經極力的想要守住它,爲了討好曹操,陰差陽錯的引來刀兵。後世有人說如果陶謙稍微懂得點識人,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也許這就是在亂世之中,一個只想守着一畝三分地的人的結局。

    劉備曾經短暫的擁有過這裏,卻也沒有能守住它。

    現在是呂布。

    只有宋雲逸知道,這座城未來屬於曹操。

    前世宋雲逸也曾經到過徐州,也沒有感覺出來過這座城市有多麼的古老厚重。

    但是,這一刻,親身站在的歷史之中的徐州城下,宋雲逸感覺到一股不可言喻的凝重感。

    那是一種宿命感。

    那是站在上帝視角縱觀過整個歷史後,再次進入歷史時,那種即便知道了結局和過程也依舊無法改變的,歷史的宿命感。

    此時,一輛黑色的馬車來到城門口,小廝模樣的人從車上下來,恭敬地來到宋雲逸面前問道:“是中郎將大人嗎?”

    宋雲逸微微點了點頭,看來無論是哪方勢力或者士族,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自己剛剛來到徐州城,就有人前來接應了。

    上了馬車後,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馬車在一座府邸停了下來。

    宋雲逸下了車後,看着府邸門前的“陳府”二字,也猜出來了,這裏應該就是陳珪和陳登父子的府邸。

    在小廝的帶領下,宋雲逸進入府內,片刻後,兩名長得很是神似的人從屋外走進來。

    “中郎將大人。”

    陳珪滿臉的笑容走到宋雲逸面前,拱着手說道:“聽聞中郎將大人來到徐州,我便僭越將您接到府邸,還請大人莫怪。”

    宋雲逸拱着手回了回禮,笑着說道:“久聞二位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怎敢怪罪呢。”

    陳登在一旁打量着宋雲逸,之前去許昌時,也未曾聽說過丞相府邸有這樣的人物,怎麼看着這麼年輕?

    該不會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吧?

    很快陳登便否定了這個想法,能夠擔任出使徐州的人,定然是丞相的心腹之人,切不可因爲他相貌年輕而衝撞了對方。

    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了徐州的命運。

    “我在許昌時,聽聞元龍兄向主公獻計,那時候恰巧公務在身,沒有機會拜見,元龍兄莫要見怪啊。”

    陳登微微一愣,連忙拱手謙虛道:“大人言重了。”

    宋雲逸笑着點了點頭,語氣一轉,輕描淡寫地問道:“不知道二位代表的是自己,還是整個徐州士族?”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陳珪和陳登都爲之一愣,片刻後,陳珪頓了頓,說道:“徐州的士族關係錯綜複雜,雖然我們得到了不少望族的支持,卻也不敢說代表整個徐州士族。”

    宋雲逸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徐州的情況。陳珪和陳登是想投靠曹老闆,徐州城內首屈一指的富商糜家卻不是這麼想的,

    最重要的是,陳家是徐州的望族,想的是能保證在徐州的利益,所以之前還有過在徐州幾個老大之間反覆橫跳的黑歷史。

    如今之所以又來投靠曹老闆,其實這也歸功於陳登的見識,看出來無論是呂布還是劉備都不可能守住徐州,這塊地盤早晚還是得姓曹。

    不過對方能這麼坦白,也省下不少事情,不然的話,宋雲逸還得想辦法跟當地士族勾心鬥角。

    宋雲逸可不覺得自己有這種本事能在牛人輩出的三國時期,跟這幫人玩計謀。

    如今只是藉着知道歷史的進程,跟着蹭蹭,又不打算進去。

    反正說服呂布的是陳登,自己只要安心做只鹹魚,站在旁邊負責喊666就行了,充其量也只是必要的時候打打輔助。

    宋雲逸也從對方的回答中,隱約猜到了徐州城內的士族力量如今的傾向性,基本上和之前他的判斷沒有太大的出入。

    除了糜家以外,恐怕整個徐州的士族所考慮的只有一件事,不給徐州帶來刀兵。

    既然如此,呂布和袁紹的聯姻是必然失敗的。

    想到這裏,宋雲逸的心也放進了肚子裏,接下來就是看陳登的操作了。幾句寒暄之後,陳府的下人們就安排好了酒宴,宴席上,宋雲逸也漸漸對陳珪和陳登父子二人有了一些新的瞭解。

    酒過三巡,宋雲逸的心情也放鬆下來,接連幾杯酒下肚後,醉意漸濃,這時,兩名面容姣好的婢女進來扶着宋雲逸離開宴席。

    “父親。”

    眼下沒有外在場,陳登走到陳珪身邊,問道:“您覺得此人如何?”

    陳珪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能夠被曹公委以此任,恐怕不會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陳登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知道此人前來徐州是福還是禍。”

    聽到這話,陳珪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還是跟城內那些不入流的家族一個想法?”

    一時間,陳登有些摸不清頭腦。

    陳珪頓了頓,緩緩地說道:“你看糜家雖然只是商家,在這件事上,卻有着旁人不能及的見識。”

    糜家?

    糜竺糜芳?

    陳登有些不大明白自己父親話裏的意思,按說以前父親一直不是很看得上糜家,今天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徐州城內的那些士族們心裏總想着守着自己這塊巴掌大的地方,只要旁人不來打擾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陳登思忖起來,自己心裏似乎也是這種想法,但他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種想法有什麼問題,一直以來士族不都是如此麼?

    有着自己經營過幾代的地盤勢力,也不會有人妄圖進取,只要能夠讓自己的家族長久不衰就可以了。

    所以無論多少年過去,誰人當皇帝,這些士族只要不作死,基本都可以長治久安下去。

    這種想法難道錯了?

    陳珪也不等他自己思索出答案,直接說道:“若是天下太平,這種想法固然沒有錯。士族想要長久的在某地紮根,鞏固好自己的勢力,長久的在一方經營,不宜過分的參與到朝堂之中,以免一個不小心就踩進泥潭無法自拔。”

    聽到此處,陳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問道:“若是亂世呢?”

    陳珪眯着眼睛,緩緩說道:“若是亂世,這種想法則會帶來滅頂之災。”

    看到陳登極爲不解的樣子,陳珪淡淡地說道:“所以,在這件事上,糜家的見識比城內其他望族要深遠的多。”

    陳登有些不以爲然,糜家之前一直跟劉備關係不錯,劉備雖有仁名,卻並非明主,投靠此人也算見識深遠?

    “姑且不論糜家攀附的劉備如何,至少糜家明白一件事,亂世之中想要求生存,用以前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想在這亂世之中保證家族的地位和利益,就必須要全力的投靠或者支持一方勢力。”

    聽到這裏,陳登陷入了沉思。

    此時,他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之前父親會讓自己前往許昌了。

    陳登漸漸理清楚頭緒,默默將父親這番話記了下來,說道:“我明白了,父親是想把注下在曹公身上。”

    陳珪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如今的局勢,很多人認爲袁紹一定會勝利,但我並不這麼認爲。早在之前,我甚至覺得袁術的勝算都比袁紹要高,不過,袁術膽敢在此時稱帝,看來也不過是個目光短淺之人。”

    “請父親教我。”

    陳珪喝了一口酒,頓了頓,說道:“我以爲,曹公會勝。如今漢室雖然衰微,但是天下士族依然民心向漢,曹公有天子大義,這便已經比其他人要有先天優勢。也許,你覺得如今天子只是個傀儡,但是,哪怕他是個傀儡,他也依然是天子,曹公所奉的依然是天子令。所以,但凡想要做官的人,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去許昌。”

    “那爲何曹公求賢令頒佈以來,收效甚微呢?”

    “因爲時機尚未成熟。”陳珪淡淡地說道。“或者說,很多人都還在觀望,甚至大部分士族的想法都跟徐州里的那些家族的想法差不多,心裏還是總想着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須知在亂世之中,要麼有逐鹿之心,成敗不論。要麼就無爲而治,順其自然,不要天天惦記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因爲你想與不想,都是保不住的。”

    看到陳登若有明悟地點着頭,陳珪繼續說道:“至於袁紹,此人性格過於優柔寡斷,看似現在聲勢浩大,其實不過是佔着袁氏一門的光罷了,早晚都會衰落敗北。”

    “父親覺得曹公會一統天下?”

    陳珪搖了搖頭,說道:“曹公是否能一統天下不好說,不過,哪怕曹公不能一統天下,至少整個淮河以北,未來都會是曹公的。”

    陳登有些詫異,沒想到父親竟然有這樣的深謀遠慮。“那淮河以南呢?”

    陳珪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只是腦海裏不知道爲何,突然浮現出一個人,雙耳齊肩,雙臂過膝。

    陳珪不由的自嘲地笑了一聲,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想起此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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