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瑾年邁着大長腿,走到翟斯爵面前站定,嗓音冷冽地說:“翟總,這位美人是誰?你不給兄弟介紹介紹?”
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傲狷狂,好像剛纔爆發出來的脆弱,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位美人?
宮晴雪忍不住擡手摸了摸額頭,發現上面沒有凹凸不平的燒傷疤痕。
光潔如昔。
她才猛然意識到,厲瑾年剛纔說不是宮晴雪是什麼意思。
自己早就整容了!
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
頂着別人的身份。
此時,就算父親站在自己面前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更何況是厲瑾年。
自己還沒動身回到蘇江市。
倒是先見到了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魔鬼。
真是不吉利!
“無可奉告。”翟斯爵的口氣又冷又硬,目光如劍刺向厲瑾年,冷冷道:“厲總,鄙人福薄,可高攀不起你這樣,殘忍無情的豪門兄弟。”
話裏的指責之意,呼之欲出。
厲瑾年神思一滯,猛然想到剛纔的場景。
他千里迢迢趕赴不丹許願最靈驗的虎穴寺,一步步跪着磕頭走上來,想要求個心願。
結果剛纔上香的時候。
檀香不是斷掉就是怎麼都點不着。
主持滿是悲憫地看着他道:“施主,亡靈心中有怨不肯接受你的心願,回去吧。”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寺廟,苦笑了兩聲。
宮晴雪怎麼可能不怨他?
一屍兩命。
她在天上跟女兒、兒子團聚,唯獨留下他一人孤苦伶仃的在這人世間遊蕩。
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三年。
宮晴雪從來沒有在他的夢裏出現過一次!
這個死女人,果然是恨及了他!
厲瑾年心裏涌起翻江倒海的悲苦,踱着步子走到宮晴雪的面前,對她細細打量。
眼前的女孩子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
除了眼睛之外,沒有一處與宮晴雪相像。
斷然不是她。
他滿是狐疑地看向翟斯爵懷裏安靜喫手指的小男孩。
不禁神色一動。
這個小男孩竟然是個盲人?
看起來與翟斯爵神態親密,像是一對父子倆。
他難掩心中的失望,擡腳想走。
又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牽住了,不捨得離開。
他只好沒話找話,客氣禮貌地說:“這位小姐,我看你的涼鞋款式與我愛妻曾穿過的一雙鞋很是相像,方便告知我是在哪裏買的嗎?”
“不方便。”宮晴雪回答的又快又急,一個眼神都不願施捨給厲瑾年。
她凝眉不悅,扯扯翟斯爵的衣袖道:“斯爵,這個什麼厲總好奇怪,我們快走吧,不然一會兒該趕不上飛機了。”
“好,我們去喫早餐。”
翟斯爵眉眼溫和地看着宮晴雪,左手臂半攏卻沒有碰到她分毫,護着她往外走。
擋着他們的保鏢看到厲瑾年的手勢,默契地讓開一條道。
三人出了寺廟,沿着臺階往山下走。
身後數米遠,是緊追不捨的厲瑾年。
他越是盯着前方的纖細背影打量,就越是覺得像宮晴雪。
側眸看了眼身旁跟着的人命令道:“厲小五,十分鐘,給我這個女人全部的資料,每一個細節都要!”
一無所知的宮晴雪,與翟斯爵匆匆喫過早餐後,就往家裏趕。
威武霸氣的悍馬,停在花園洋房門口,兩人下車。
依舊是翟斯爵單手抱娃,宮晴雪溫婉地跟在一旁的模式。
“少爺好,姜小姐好。”
正在幹活的傭人們跑步上前站成兩排,齊聲問好。
“灼寶,下來自己走。”
宮晴雪板起臉,瞥了眼抱着翟斯爵的脖子不肯撒手的兒子道:“翟爸爸抱着你走了這麼久的山路,會很累的知不知道?”
“哪個男孩子像你這一樣麼嬌氣,要人一直抱?”
“快點下來!”
“抱!”小傢伙鼓起腮幫子,手腳並用地黏在翟斯爵身上,氣鼓鼓地說:“要抱!”
見孩子對他十分依賴,翟斯爵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甜。
他擡手摸了摸灼寶的腦袋,爽朗一笑解釋道:“小雪,灼寶許久未見我,有些黏人也是人之常情,你忘了他小時候的尿不溼都是我換的了?”
“等孩子的眼角膜移植手術做完恢復好,差不多也能上幼兒園小班,你打算讓他在哪邊上?”
見他們要談正事,小傢伙立刻鬆開翟斯爵的脖子。
邁着沉穩的步伐,往房子的後花園走。
看着兒子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走的緩慢卻執拗的不肯叫人傭人扶的背影。
宮晴雪的心頭猛然浮起狗男人的背影。
這個孩子自生下來就不哭不鬧,定點睡喫定點睡,自律到令人髮指。
性子寡言淡漠,可以一整天坐着發呆,不說一句話。
一點都沒有這個年紀的小男孩,該有的調皮勁兒。
而且他的臉龐,就是厲瑾年的縮小版。
如果在蘇江市上學,萬一被厲瑾年查到蛛絲馬跡。
把孩子搶走,以後想見一面都難如登天。
可要是在不丹上學,自己又沒法照顧年邁的父親。
她秀眉緊鎖,忽然靈機一動,睫毛顫了顫道:“聽我哥說,我爸如今被厲瑾年全面監管,根本沒法脫身,我想早點救他出來。”
兩人低聲商討了一會兒,就定好了計劃。
末了,宮晴雪抱着雙臂沉思了幾秒道:“斯爵,你改航班吧,我們明天再走,免得撞見那個瘟神。”
把厲瑾年比作瘟神這句話,甚合翟斯爵的意。
他挽起衣袖往廚房走,忽見小傢伙神色淡定,單手負後,很有氣勢地走過來。
身後跟着神色緊張的管家,手裏提着兩條活蹦亂跳的魚。
小傢伙姿勢優雅地擡手扶了一下盲人眼鏡,冷聲命令道:“翟爸爸,做湯!”
“好,今晚讓你喝個夠!”
翟斯爵豪爽大笑,接過管家遞來的魚放在水池裏。
他繫上圍裙,開始熟練地刮魚鱗、片魚、調香辣魚的料汁,嗓音渾厚地說:“灼寶,你很快就能看到這個多彩的世界了,到時候我帶你去釣最大、最漂亮的魚!”
小傢伙脣角勾起,伸出圓滾滾的手臂一把抱住他的腿,點點頭道:“嗯!”
廚房裏洋溢着溫暖的笑聲。
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幕。
宮晴雪倚在廚房門框上,笑吟吟地說:“斯爵,等灼寶的眼睛治好了,我想告訴你件事。”
這個決定,她早就想好了。
也到了該說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