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那些人的動靜,讓前進中的小隊被迫停下。

    手電光在林子間晃動,搜尋的人手裏拿着長木棍趕蛇般先對着枯萎的草木亂打一通,然後才小心翼翼走近細查。

    這種搜尋方式林軟挺熟悉的,畢竟這是前世倖存者們在察覺到還有變異植物和變異動物的存在後,爲了存活率而想出來的挺笨但也有效的夜間摸黑趕路的辦法。

    這裏的人爲什麼也知道這種辦法,林軟猜想大概是因爲他們已經見識過變異植物,極有可能在知道變異植物的厲害思考總結後作出的緊急應對。

    三四米的長竹竿或者長木棍,一路拍打着漸漸靠近她們藏身的地方。

    趴在雲淇背上的林軟,看着前方那手電光一點點往這邊移動,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刻意壓低下來,不敢重一分。

    夜太靜了,一旦對方不說話且小心翼翼往前搜尋時,丁點動靜都有可能暴露,蹲在枯木叢裏的她們不敢移動半分。就連岑玥,哪怕再害怕也只是緊緊揪着林軟的衣襬,牙齒都不敢打顫了,咬牙硬撐着。

    小姑娘善解人意,努力不拖後腿的樣子,讓林軟心裏想的如果身邊沒有岑玥,以雲淇的身手逃走不過是幾個呼吸的事這種想法拋諸腦後,順帶鄙視了一下前世陰暗面見多了,心竟然也冷了下來的自己。

    不能丟下小姑娘,那就只好另想辦法。

    往她們方向來的,是一個大高個舉着的長竹竿,窸窸窣窣戳着草木,竹竿往前探一點,手電光便也往前蹭一分,戰戰兢兢地像是在排雷般,一點點往這邊逼近。

    眼瞧着下一刻那竹竿就要戳到面前的灌木了,林軟感覺到雲淇拖着自己的右手撤掉換成左手,與此同時不遠處響起兩下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不用多想,就是揹着她的人弄出來的動靜。

    舉着竹竿努力戳戳戳的大高個停了步子,手電光朝聲響處射去,故技重施的雲淇動了動胳膊,更遠的地方有東西撞到樹幹上的悶響傳來。

    悶響的動靜可比樹枝斷裂的聲響大多了,這下不止大高個,附近其他人的手電光都朝着那邊去。

    發現可疑蹤跡後,人羣目標明確地往那邊靠攏,凌亂的腳步聲和提高了音量的一疊聲“站住,別跑!”此起彼伏,藉着這些人弄出來的動靜,雲淇牽着岑玥繼續往前走。

    枯木林曲折難走,哪怕趴在雲淇背上,林軟還是被兩側枝丫刮到好幾次,沒受傷流血,但是樹枝刮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好在沒跑多遠,在林子裏穿梭的人就停了步子,拉着岑玥蹲在一株大樹後邊。

    她們站的地方是個斜坡,下面是處窪地,準確來說是人工挖出來的窪地,三面斜坡,就一個口子朝外,對着的是精心佈置過的卡口。

    窪地正中央是一株體型還算正常的藤蔓植物,有多正常呢,大概也就災難前一年生的葡萄樹那麼粗,被四四方方的花壇圍着,舞動的枝葉覆蓋的範圍,還沒那花壇面積大。

    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看過下邊重點的林軟恨不得戳瞎幾秒前好奇的自己,那血淋淋的場面盤踞腦海,短時間內怕是喫不下任何肉食了。

    她因爲趴在雲淇背上,比縮着腦袋不敢看周圍的岑玥要早那麼幾秒看到下邊的情形。也得虧岑玥膽小,鴕鳥般藏在樹後不敢亂看,沒看到那些畫面,後面就是想擡頭,也被林軟按了回去。

    “別看,低頭坐好。”林軟按了岑玥想要擡頭的腦袋,壓低聲音告誡道,順便偏過頭去儘量不想下邊的場景。

    只是逃避了不去想,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將那血呼啦的場面從腦子裏清出去呢。

    這處窪地,大概就是雲淇之前說的祭壇了。

    畢竟都末世了,物資奇缺的世道,誰還能有心思在一株植物周邊擺上架子,添上鐵盆,裏邊燒着篝火,照亮村子到這裏的路?

    更別說那篝火映照下,花了心思的石頭臺階和護欄,以及從她們現在藏身的角度,能看到的一塊巨石上某些奇特溝壑,和那溝壑上一動不動的……人。

    人是一動不動的,溝壑是由外向裏傾斜的,挺規律的線條一點點匯聚,藉着水平角度最終匯聚成一條,蔓延到那株植物下邊的花壇裏。

    林軟認出那邊躺着的兩個人,一老一少,神色各異,身下的血卻是流往同一處,被溝壑盡頭的植物吸收。

    而站在卡口稍微外邊一點的李虎,那張憨厚面容在篝火光裏晦暗不明,盯着巨石上的兩人,神色狠戾。

    李虎前邊站着的,是幾個青壯,領頭那個笑眯眯地看花壇裏邊的植物蠕動着,先是吸收了流過去的液體,然後是枝蔓生長,捲了那巨石上的人。

    一切都支離破碎,一點不剩的澆灌到植物身上。

    匆匆幾眼,瞧到的畫面就足夠胃裏翻江倒海一陣,收回視線學岑玥當只腦袋埋進沙子裏的鴕鳥的林軟,聽到下邊人的閒談。

    “李虎兄弟識時務啊,大義滅親貢獻祭品,咱們村子又壯大一分了。”帶着笑意,語調溫和的男聲響起,讚歎的是不久前還被李老婆子咒罵過的李虎。

    也不知道親眼見着親人被一點點吞噬是何感想的李虎,回答的話裏沒有半分怨恨,只有刻意露出來的卑微與討好:“讓徐村長費心了,李某慚愧。”

    “哈哈。”姓徐的村長拍了拍他的肩,笑意不減,就是聲音裏多了幾分冷意,對着的自然不是識時務的李虎,“可惜啊,還是沒能處理掉她,衆位兄弟要加把勁啊!”

    他身邊那幾個人整齊劃一地吼出的那句“是”,在這安靜的夜裏傳出老遠,惹來那變異植物枝葉撲簌簌響了好一陣,卻再沒下文。

    林軟不明白他話裏說的那個ta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不過按照傍晚那摸進屋子裏的男人的交待,以及現在村裏大規模搜尋,她覺得那個ta,很有可能指的是自己這邊三人裏的某人。

    都準備接納“融合”她們三個了,又臨時改變主意取她們性命,想必是中間出了差錯,就是不知這差錯,出在三人裏哪個的身上。

    已知信息太少,林軟始終無法分析出來,但安安靜靜藏在樹後肯定沒錯,畢竟整個村寨裏邊,有哪裏比這處祭壇還要安全呢。

    沒看那羣人都不敢靠近植物,只敢站十多米外瞧着嗎?那些夜裏搜山的人,大概也不敢往這裏來吧?

    林軟這麼推測着,也這麼希望着。

    事實上,一整晚過去,村寨裏的那些人還真不敢來這附近,也不知道是缺德事做多了害怕面對那沾滿血漬的祭壇,還是單純地不想招惹那株嗜血怪物。

    下邊卡口站了一會的人羣離去,這裏就安靜下來。

    當然,如果忽視掉下面某些讓人汗毛倒豎的聲音的話,林軟是真覺得這裏不錯。

    外邊傳來的隱約聲響鬧了一夜,黎明來臨前,大地還沒迎來晨曦,雲淇從打坐一夜的狀態裏甦醒,動了動身子。

    她依舊固執的揹着林軟,哪怕僵直着上身坐了整夜,也沒有放下一直託着林軟的手。

    旁邊低着腦袋當了大半夜鴕鳥的岑玥,早早堅持不住,半靠着樹幹,半靠着雲淇睡着了,手還緊緊扯着林軟衣襬。

    雲淇那點動靜,很快將驚弓之鳥的岑玥驚醒,看一圈四周黑乎乎的夜色,視線在下邊祭壇那裏晃了一下,由於角度問題倒是沒看清全貌,但也足夠她極輕的等反應過來後捂了嘴巴地訝異出聲。

    窪地裏的變異植物像是沉睡了,四周星星點點的血跡還在,但那支離破碎到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吐出來的東西,是沒有了。

    所以岑玥看到的,不過是由變異植物清潔後的簡潔版祭壇。

    但是也夠小姑娘瞪圓眼睛想要求解釋了。

    解釋什麼的,現在是不可能有的,那麼複雜的東西好歹也要她們安全脫險,才能細細詳說。

    天明之前,這裏是真的待不得。

    林軟這麼想,雲淇大概也是如此打算,所以在對方起身活動腿腳,一副要繼續上路的樣子,林軟拍拍岑玥小腦袋瓜,示意她跟上。

    那些人繃緊心神搜了一夜的山,再怎麼硬撐着,也沒有剛開始那麼精神滿滿,而且天馬上就要亮了,小心翼翼在林子裏打草驚蛇般戳了整晚的人,大概只想回去睡覺。

    夏夜本就短暫,哪怕黑霧繚繞,這天光比預想中的來得還是要快。

    等雲淇活動好腿腳,朦朧微光裏,林軟看到另一邊囫圇睡了小半夜的岑玥,精神頭倒是不錯。

    這讓還擔心小姑娘沒休息好體力不支跟不上逃跑進度的林軟,稍稍鬆了口氣。

    夜裏摸黑跑,對岑玥來說堪比地獄模式,那麼藉着朦朧微光,能看清前路不用跌跌撞撞跟在雲淇後邊,就只能算困難模式了。

    在輕裝簡行,又有堪比開掛的雲大佬規避危險的情況下,困難模式直接降到普通難度,只需要邊跑邊塞兩口食物進肚就行。

    還別說,白天鑽林子,與夜裏摸黑鑽林子,就是兩個極端。

    枯木不張牙舞爪了,搜山的人一趟趟的都避過去了,邊跑邊喫補充體力奔波兩個多小時後,岑玥雖然破風箱般大喘氣,大汗淋漓,好歹是跟上了雲淇的腳步,一路翻過兩座山頭,徹底出了那村寨搜山人的吶喊圈子,站在了柏油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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