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響那一刻,林軟對於自己內心突起的猜測,是拒絕的。

    可當猜測成爲現實後,她只能再次選擇躺平,任由命運這隻看不見的手,磋磨她這個小菜雞。

    在她們剛離開沒多久的柏油馬路上,遠遠的有車隊往前衝,跟在車隊後邊的,是速度不一,但數目龐大的喪屍羣。

    爲什麼會這樣?林軟不清楚,她看眼已經藏到田畦後邊小溝裏的雲淇和岑玥,只能慶幸還好她們早一步離開那條柏油馬路,還好那條大馬路與這處小岔路相隔的距離,足夠遠。

    更慶幸的是,昨晚的逃亡,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麼傷口,否則以她的特殊體質,這會被追的估計不止那羣倖存者,還有她們三個藏在小溝裏的漏網之魚。

    幾百米外的柏油馬路,這時候像是冷水入沸油般熱鬧,車隊裏車輛有大有小,甚至還有自行車。而跟在車隊後邊鋪天蓋地壓來的喪屍,也有快有慢。

    快的體型小,速度敏捷,三兩下就能躥出好幾米,撲倒沒有車只能跟着車隊跑的人;慢的則烏泱泱綴在後邊,撿些速度快的喪屍遺留下來的漏。

    這羣逃難者人數過多,吸引的喪屍也太多,不幸落後被喪屍撲倒的倖存者,慘嚎與傷口處迸發的血氣,在這處郊外肆無忌憚的飄散。

    柏油路上的動靜太大,已經驚動林軟她們身後很遠處的村子。

    回頭去看,村子在黑霧裏看不分明,但那一波波彷彿蒼蠅聞着腥而努力往柏油路靠的喪屍,卻是慢慢能看清楚了。

    一直過去了四五波,村子那邊才徹底沒了動靜。

    她們行進的岔路,與柏油路之間隔着一條小河,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像是大樹長歪的分叉,歪歪扭扭的沿着小河最終與柏油路在剛剛那一處交匯。

    如果喪屍羣沿着水泥路前進,那麼躲在水泥路另一邊小溝裏的三人,不可避免就要成爲它們覓食路上的意外驚喜。

    只是柏油路那邊動靜太大,大到喪屍們寧可選擇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頂着高溫跨過田畦趟過小河,也要筆直地撲到那羣倖存者面前。

    身後屍潮的追攆,已經是場災難了,又有村子裏的喪屍們加入直接撲到更前面攔路,本來有希望逃脫的落後者,徹底淹沒在屍潮裏。

    躲在小溝裏,趴在雲淇背上的林軟看了個滿場,按理說已經在末世裏摸爬滾打了一世,不該這麼膽小,可那場面太過血腥,酷日當頭的她背後還是生出一片冷汗。

    不管經歷多少次這種災難性的慘劇,都無法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然而幫不上任何忙的她,只能選擇眼不見,心不痛。

    不敢再看的林軟,推推雲淇的肩膀,小聲乞求:“我們從後面繞過去,找到車子就走,好不好?”

    這麼簡單的要求,雲淇自是點頭應下。

    她們兩個一直蹲在小溝裏,視線所阻是看不到柏油路那邊的血腥場面的,可人類瀕死前發出的慘嚎,還久久迴盪在這片山林間。

    沉默地再次出發,因爲有柏油路那邊的倖存者趟了雷,身後很遠處的村子大概是安全了,不用小心翼翼地戒備,全速往前只求離柏油路那邊的慘烈更遠一點。

    村子不大,可一戶戶人家建的房子都跟別墅似的,讓村子規模與逼格一下子提升不少,摸進去的第一戶人家,院子裏就停着兩輛車子。

    看來這村子裏村民的生活水平,着實不錯。

    越野車像是經常使用的樣子,擦洗得分外乾淨,另一邊的車子則要邋遢許多,灰塵積了厚厚一層。

    檢查過屋子裏沒危險後,雲淇順手鎖好院門,留岑玥在院子裏看車子能不能啓動,她則帶着林軟踹開屋門,搜尋物資。

    屋裏能用的東西,雲淇跟掃蕩似的全部收了,順便幫岑玥找到屋主掛在客廳裏的車鑰匙。

    趁着天色還早,在林軟的建議下,她們三個直接將這村子搜刮了一遍,全部塞到雲淇那處神祕空間。

    午飯簡簡單單煮了頓麪條,喫完之後林軟和岑玥睡覺,留雲淇在房門口守着。

    原本的打算是睡兩三個小時就起來趕路,不曾想一路奔波睡着之後,竟然睡到晚上八點左右才醒。

    林軟路上被雲淇揹着,身體倒不累,就是見了好些場面,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藉由睡眠調整一下。只是沒想到,向來對時間把握得很精準的雲淇,會忘了叫醒她。

    岑玥比林軟更辛苦,連驚帶嚇還累了一路,依舊睡得死沉,幾天末日逃亡之旅養出來的警惕心,在安靜舒適的臥房裏沉眠後被拋到九霄雲外,連林軟起牀的動靜都沒有注意到。

    屋子與睡之前沒什麼兩樣,就連坐在臥室門口地板上打坐的雲淇,姿勢都未曾變過。

    林軟穿好鞋,輕輕走過去,想要看看那人是睡着了,還是單純地閉眼假寐。

    左手拿着手電筒,右手稍稍遮了下電筒散發的光芒,隨着手電光被遮擋,屋子裏一下子暗了不少,林軟蹲在雲淇面前,去看那人睜眼沒有。

    動靜雖然不大,但想來警惕周圍的女人,怎麼可能沒睜眼。

    黯淡下來的電光裏,雲淇正笑着看她,似乎瞧着林軟那般小心翼翼頗爲有趣的樣子。

    “你醒着怎麼不叫醒我們?”林軟鬆開了遮着手電的手,反正面前的人睜眼了,也不怕強光乍現刺着她在黑暗裏閉目許久的黑眸。

    下意識的體貼,林軟並沒有發覺,只是自己在開手電筒那瞬間被刺了一下,眼睛有點不適應的痠痛,習慣性地捂了一會而已。

    雲淇擡手拂了拂額前碎髮,笑意不減地解釋着:“昨晚沒怎麼休息,恰好這裏還算安全可以休憩一夜,明天出發也不遲,阿軟心裏是不是又急了?”

    急倒不至於,但心裏總記掛着早一分上路,表姐就多一分生機。

    這點記掛也沒必要宣之於口,林軟搖頭,附和了雲淇的話:“也不是很急,左右那路上還有許多喪屍,明天上路說不定都藏起來了,更安全。”

    這是事實,今天下午出發的話,倒是能多趕一夜路,可剛享受一頓盛宴的屍羣說不定還在馬路上徘徊,出去極可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壯觀場面了。

    還不如休息一夜,等明天氣溫上來,喪屍們蟄伏,再輕輕鬆鬆闖過去。

    林軟的附和,讓雲淇心情更好了,笑意不再是流於臉上的彎了脣角,而是隨着關心的話語一起砸向林軟耳朵裏,“不急的話,介不介意陪我一起喫頓晚飯?”

    自從從商超出來,她們一路上就沒好好喫頓飯,每次都是急匆匆地往肚裏塞點喫食,便要爲下一步做準備。

    今晚這陌生的村子,陌生的房間,倒是有了久違的舒心,不過是一頓晚飯而已,有什麼好介意的。再者說,三人喫住差不多一直在一起,這會的邀約倒顯得有些多餘。

    可是,啃着麪包和真空裝滷蛋的林軟,心裏到底是有不一樣的滋味的。

    活了兩輩子,不過才談一次簡短的戀愛,都沒什麼實質性進展呢,戀愛對象就成了自己的仇人,這種戲劇性,怕是隻有小說裏纔會這麼寫。

    偏偏現在那還沒做錯事的仇人兼上輩子戀愛對象,一臉真誠加期待地說了那麼一句話,讓林軟想起災難來臨前,熱播電視劇裏追求者對被追求者發出的共進晚餐的邀約。

    林軟不知道雲淇說這句話是單純的肚子餓想要喫飯,還是在藉着邀約表達什麼其他情緒,但是她心湖裏因爲那句話而起的漣漪,在聯想到前世經歷後,小漣漪漸漸有了朝波濤洶涌發展的趨勢。

    往事不能想,一想就上頭。

    強迫自己暫時忘掉仇恨,專心搞生存的林軟,味同嚼蠟般啃完兩個麪包兩個雞蛋,然後去漱口,又接着倒向下午剛換了牀單被褥的柔軟大牀上。

    摔下去的動靜,終於嚇醒了沉睡的岑玥。

    小姑娘揉着眼睛撐起身,看眼外邊的天色,驚訝寫在臉上,卻是沒膽子去問盤腿坐在門口附近的雲淇,規規矩矩去桌子邊拿了雲淇留出的另一份食物墊補已經開始咕嚕嚕唱歌的肚子。

    趴在柔軟大牀上的林軟,等那陣因爲雲淇一句話拉起來的仇恨緩過去後,纔有心思起身爲自己檢查傷口。

    從昨夜出了小屋開始,一直到這村子裏,她雖然沒怎麼動彈全程被雲淇揹着,但傷口在高溫環境下,還是有些難受。

    別的倒還好,就怕傷口發炎化膿,又沒有傷藥,會拖慢她們去l市的速度。

    好在,解開褲腿下邊纏着的繃帶,擔心的情況都沒有出現,甚至傷口癒合速度比前幾天還要快幾分,有些地方長出了新肉,粉粉的像是剛出生嬰兒的肌膚。

    照現在的癒合速度,可能不需要一個月左右,她就能重新下地自由來去,再也不用當人形包袱了。

    這是個好消息,林軟心情大好,因爲受傷積攢了好些天的鬱悶,這一刻徹底消散,整個人都明快許多。

    帶着明快的笑意,再去看被她檢查傷口吸引過來的雲淇時,對這女人的恨意也不那麼深了。

    房間裏三人都醒着,手電光也沒再刻意遮掩,拉上厚重窗簾後的屋子,在電光裏比之前還要亮堂好幾分。

    但是,在這亮堂裏,林軟掃過雲淇臉色的視線,卻是一下子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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