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達已陷入黑暗之中,唯有於圖工業燈火通明。
高爐熔融物匯成一條河流,火光與燈光一起,將霧靄渲染成赤色。
拉恩於深夜返回埃達,她已然知曉了艾瑞斯是殺死威達的真兇,但她來不及憤怒,也來不及悲傷。
環保局已經完成了水樣檢測,那份報告已經出現在了首相的辦公室中,不出意外的話,於圖工業將成爲挪威明天的頭條。
巨人很強大,但時至今日,這種強大並不足以讓他們統治一切。
拉恩必須想辦法解決這次危機,否則於圖工業將毀於一旦。
“聽着,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天亮之前,我要你解決掉工廠裏所有的違規項目。”
拉恩壓下心底的躁意,她看着那位有些發福的工廠經理,語氣冰冷而決絕。
“我會盡我的所能,但是您知道的,這裏面的貓膩可不少……”
“三百萬歐元,你清楚行情。”
拉恩沒心思和他糾纏,她不等經理回答,便鑽進車裏,猛踩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嘀。
滴,啪。
拉恩透過車窗,看向那半邊赤色的天空。
雨滴紛紛落下,如絲如麻。
她沒有打開雨刷,任由車前玻璃被水漬渲染。
“我真是個十足的蠢貨……”
她攥緊了方向盤,一切有關艾瑞斯的記憶,此刻都成了致命的毒藥。
不得不說,艾瑞斯是個合格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演員。
“如果威達真的是你殺的,那麼特里姆……你騙了我不止一次,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她怒不可遏,乾脆一腳踩到了底。
……
黑暗之中,一絲光亮誕生,但又轉瞬即逝。
艾瑞斯沒有停下解析法則的腳步,從於圖家離開後,他嘗試了不下百次,代價是他的食指已經有些麻木了。
“這下我算是徹底被拉到臺前了。”
他靠在沙發上,靜靜地聽着嘀嗒的雨聲。
“奧丁……你到底想做什麼?”
艾瑞斯緩緩起身,他沒有開燈,事實上,他已經適應了黑暗。
冰箱的燈光很微弱,寒氣撲面而來。
他取出一罐可樂,打開易拉罐,輕輕咂了一口。
“晚上好,拉恩。”
他沒有轉身,但他知道背後有人。
“你騙了我。”
拉恩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聽上去比冰可樂還要冰冷。
艾瑞斯聽見了弓弦繃緊的聲音。
“我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我早就死在威達手裏了。”
他淡定地轉身,甚至沒忘記關上冰箱。
“你看上去不太妙。”
艾瑞斯有些詫異地說道。
拉恩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看上去真的不太妙。
她渾身泥濘,衣衫破爛,全然不似身家億萬的女富豪,倒像是個衣衫襤褸的流浪者。
“大家都不喜歡雨天,這不是沒有道理。”
拉恩笑了笑,拉弦的右手再度用力,弓身發出了響聲。
“薩克莎和伏酉向我下了戰貼,新月之夜前,我們雙方都不能輕舉妄動。”
艾瑞斯又喝了一口可樂,冰鎮之後,這種褐色液體會更加美味。
他似乎沒有看到那根指向他眉心的箭矢一般,徑直朝着拉恩走去了。
“我並未參與到這份契約之中,它對我沒有任何效力。”
“你知道嗎,他們假借你的名義約我去尤騰海姆。”
艾瑞斯停下了腳步,他的眉心距離箭尖只有毫釐之差。
“我是個謹慎的人,但我還是去了,因爲我以爲那真的能見到你。”
他用那對金色的眼眸注視着拉恩,他看上去憂鬱極了,比雨夜還要憂鬱。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狡猾而陰險的男人。”
拉恩憤怒地開口道。
艾瑞斯卻在心裏暗笑,他不怕一個暴怒的女人,他怕的是理智而沒有感情的巨人。
“威達並不愛你,這你很清楚,否則也不會有勞裏茨這個混血誕生。”
他攥住了箭桿,順帶着再次喝了口可樂。
“我殺了他,不僅僅是因爲立場不同。”
艾瑞斯上身前傾,他緩緩貼近拉恩的臉頰。
拉恩不自覺地加快了呼吸。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你,但我不能……我嫉妒他,所以我殺了他。”
艾瑞斯的眼神有些迷離,他敢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夜這樣深情過。
事實上,梅根也可以發誓作證。
“我就站在這兒,殺不殺我由你決定。”
艾瑞斯鬆開了手,他將可樂一飲而盡,隨手向後一拋。
哐嘡。
精準無誤。
拉恩猶豫了,她知道艾瑞斯說的不是真話,但她在想,萬一有一分是真的呢?
艾瑞斯慢慢地將頭往前挪了一釐米,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種冰冷的觸感。
“你必須向諸神祈禱,讓他們收回你的力量,我會想辦法爲你延長壽命。
如果你不這樣做,我敢保證你活不過今晚。”
拉恩嘆了口氣,她緩緩將箭矢朝下調轉方向。
她不蠢,所以她並沒有徹底放鬆警惕——她將箭矢對準了艾瑞斯的心臟。
艾瑞斯的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掙扎,他有些猶豫,但他看了看拉恩的眼眸,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向北歐諸神祈禱,向衆神之王奧丁祈禱,向英靈殿的無數英魂祈禱。
你們最忠誠的信徒,最勇敢的戰士——我,艾瑞斯,祈求你們收回我的力量。”
轟隆。
天空中響起一聲雷鳴,彷彿是神明在憤怒地咆哮。
“該死,我怎麼會懷疑你。”
拉恩的眼角有些溼潤,因爲她知道放棄信仰的代價,她不敢相信艾瑞斯會爲了她而放棄這一切。
艾瑞斯也不敢相信,直到拉恩鬆開了弓弦。
“拉恩。”
他的眼眸很澄澈,就像是冰川一樣澄澈。
“什麼?”
拉恩笑着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頰。
“我們需要一點酒精助助興。”
艾瑞斯低聲笑了笑,他看上去灑脫了不少,就像是卸掉了沉重的枷鎖。
“親愛的,你還沒有成年,你知道挪威的法律。”
拉恩搖了搖頭,隨即舔了舔嘴脣。
“一點點。”
艾瑞斯微微頷首,他轉過身,朝着走廊去了。
“波本還是伏特加?”
艾瑞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波……”
拉恩坐在沙發上,她解開了領口的鈕釦。
“抱歉,拉恩。”
艾瑞斯化作雷霆,瞬間點亮了整間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