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陸齊光也像現在這樣,眉眼雀躍,明月入懷,衝他清甜一笑——可如今不同的是,她已見證過、細數過他的心意,而他無需剋制,就能與她相擁。
何其有幸,何其珍重。
牧懷之沉沉地望着她,眼眸映着螢火,也將她嬌小的身影收納其中。
許是被這滾燙的目光灼了一下,陸齊光睫羽輕顫。
“你、你一直盯着我看作什麼。”她將手背在身後,面頰浮上荷色,磕絆道,“我是在叫你看那流螢,沒有叫你看我。”
她說話時,恰有一隻飛螢飛往她鬢邊,好似透着薄光的簪花別在發間。
牧懷之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凝視着陸齊光發間那點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道:“我曾聽聞,流螢壽命短暫,不過七日,一生稍縱即逝。我有時也會想,與你共度的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將醒的夢。”
“所以……”
他走到她身邊,與她共同立於漫天飛螢之中。
“趁我仍在你身旁,我想多看你一會兒。”
陸齊光聽完他的話,一汪柔軟的溪水慢慢在眼中沉澱。
“你確實應當多看看我。”她迎着他的目光,話音定定,“還應當多牽着我、多背揹我,這樣才知道,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言罷,陸齊光伸出一隻手,虛虛地將光芒託在掌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流螢。”她柔聲道,“第一次喫烤肉,第一次捉兔子,第一次被人揹着在山林裏走……”
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熱切地喜歡着、注視着、呵護着。
更是第一次真心相偎,無怨無悔。
說話間,螢蟲自陸齊光的掌中逃竄出去。她輕輕笑起來,回頭看牧懷之,提議道:“我們來比一比,誰捉的螢光更多如何?”
牧懷之微怔,視線掃過四散的螢蟲:“沒有物件,怎麼捉?”
“笨。”陸齊光團起小拳錘他,理所當然道,“既然是逐光的比試,當然要你自己想啦!”
牧懷之心念一動。
陸齊光還沒來得及說開始,就彷彿一條纖細的柳枝,被牧懷之輕而易舉地捲入臂彎——他的手掌扣上她的腰間,像摟住一段柔軟的月色。
小姑娘毫無防備,霎時驚訝。
她擡起眼眸,卻發現自己與牧懷之幾乎鼻尖相挨。
“懷之,你……”陸齊光眨了眨泛着水霧的眼,怔了一會兒,仍在懵懂地念着那場比試,“你這樣攬着我,我們還怎麼比呀?”
牧懷之笑弧淺淺:“可你已經輸了。”
溫熱的氣息灑在面頰,陸齊光被薰得迷濛,眯起眼眸道:“什……什麼時候?”
每回被牧懷之摟住時,她的反應就會慢下來。
好像在他懷裏,不用使任何力道,都不會向下掉;又好像她什麼都不需要想,便可在他堅實有力的臂彎裏度過餘生,絲毫風浪也不懼。
牧懷之似已習慣她如此模樣,展眉答道:“你何時對我動了心,何時就輸了。”
他彎身,本想將脣落在她鼻尖,卻在觸碰前停住,只徐徐撤回身看她,低聲道:“你是最清楚的,逐光之人茫茫如海。”
她終於明白了牧懷之話語中的含義。
他在說,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光。
螢光紛飛如火,好似是蓄謀已久的勇氣支撐着她,踮起腳尖,吻上了牧懷之的脣瓣。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他知道:
逐光之人確實茫茫如海,可光只會停在他的肩頭。
牧懷之僵住了,背脊顫慄着。
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收緊手臂,幾乎將陸齊光嵌入懷中,熱烈而殷切地迴應着她,叩擊她的脣,攫取她所有的氣息,愛意在舌齒間交纏。
那點主動的愛念好似燎原的星火。
她的溫度、她的柔軟與他的仰望、他的貪戀,無一不在證明着此夜的真實。
陸齊光被牧懷之吻得雙腿打顫,身子一歪,軟軟地偎在他懷裏。
她腦袋發暈,伸出小手,胡亂地撫上牧懷之的胸膛,攀上他的脖頸,溺水似地摟着救命的稻草,面頰、耳根與後頸燃起緋紅,像烈豔而爛漫的山茶花色。
直到牧懷之終於與她分開、入秋的涼風灌進肺腑,她才恢復些許神智。
對上牧懷之熾熱的目光,陸齊光微紅的眼尾都惹上嬌嗔。
她無力地扶了扶微亂的雲鬢,腕間也泛着粉澤:“你、我……我還當你……”
還當你要咬我。
她自己說不出口,嚶嚀一聲,將小臉埋入他胸膛。
“我哪裏捨得。”牧懷之用指尖幫她理好髮絲,鄭重道,“哪怕你準,我也捨不得。”
“你胡說。”陸齊光悶聲道,“上回你裝醉的時候,就親了我耳朵。”
牧懷之被她一噎,面頰微紅:“那、那是……”
他那日喝過不少酒,又聽她剖白心意,當時舉措,有三分確實是藉着酒勁,七分則是情不自禁。
可他不想被她當做登徒子,故而啞聲半天,都沒將這等心念和盤托出,只輕聲支吾道:“那我以後不這樣了,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氣。”
陸齊光並不討厭那日與牧懷之的親暱,原本也只是撒嬌似地隨意埋怨一句,卻不料聽到他如此回答,小脾氣頓時急上心頭,又嬌又氣。
這像話嗎?她都親他了!
怎麼可以就此不再同她親暱呢!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氣呼呼地拔出腦袋,揚起臉,委屈地瞪他一眼。
“牧懷之,你是不是——唔!”
小姑娘嬌氣的埋怨纔剛開了個頭,轉瞬又被吻住。
他好像格外喜歡吻她,又大抵因在夢裏練過千百遍,無師自通似地,將她吻得渾身發軟,剛剛翹起來的公主傲氣一下又被摁沒了苗頭。
陸齊光朦朧,險些在牧懷之懷中融化。
待他吻得夠了,她才得了空,沒了脾氣,還要不依不饒地揪住他的衣襟。
“牧懷之。”陸齊光一字一句地咬他的名字,輕輕淺淺的,聽着悶悶不樂,尾音卻是上翹的,“你欺負我,我罰你,把這周圍的螢蟲都給我捉回來。”
牧懷之輕輕一笑:“好。”
別說是螢蟲,哪怕是蟾宮折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