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陸齊光的巴掌後,居正卿慢慢捂住了側臉。

    他偏過頭,得逞的笑意在臉上轉瞬即逝,很快就變成了不可置信似的驚異:“長樂殿下,居某隻是一介草民,殿下爲何對居某百般爲難?”

    “是我爲難?”陸齊光怒極反笑,“事到臨頭,你還要血口噴人!”

    “夠了。”

    陸玉英冷淡的喝止了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

    她仍站在原來的位置,攏着寬大的袖沿,與聽榜宴那日一樣,隔岸觀火似地觀察着當前的情形,視線在二人身上先後跳躍。

    陸玉英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陸齊光身上。

    她神情平靜,好似一尊冷清的玉像:“長樂,你先回去。”

    陸齊光越發焦急:“可、可是,長姐,這傢伙是……”

    “回去。”

    更加簡短的逐客令打斷了她。

    陸齊光侷促地站在原地,茫然、委屈、不安、焦急都一齊漫延心頭。

    陸玉英不相信她嗎?

    看上去似乎是的。

    她忽然生出一股挫敗感,不知有幾分是因被陸玉英屏退而起,又有幾分是因居正卿太過可惡。

    陸齊光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她要叫牧懷之到公主府找她。

    不能再讓居正卿爲非作歹。

    -

    陸齊光離去的速度很快,像一陣倉皇過境的烈風。

    風散之後,陸玉英與居正卿二人仍站在慧公主府的庭院之內。

    青年皺了皺眉頭:“慧殿下,委實抱歉。”

    居正卿演技不錯,合理地拿捏着可憐又深情的姿態。

    他是被父親一手扶持起來的。雖然他確實醉心於陸齊光那雙晶亮的桃花眼,可居氏需要一個狀元、一個官員、一個駙馬,更需要一個能讓居家跨越階層的繼承人。

    既然陸齊光的身邊有修羅把守,那門庭冷落的陸玉英自然是更好的對象。

    面對居正卿的歉意,陸玉英搖了搖頭:“這話該我來說纔是。長樂生來嬌寵,不知禮數,還望居會元多多諒解、不要怪罪。”

    見陸玉英似乎沒有起疑,居正卿微微一笑:“自然不會。”

    他自懷中取出一帖詩,雙手遞給陸玉英,又道:“上回同殿下說,會再作一首詩,請殿下慧鑑。如今詩句完滿,還望殿下賜教。”

    “會元有心了。”陸玉英示意小廝接過詩貼,眉眼透出些許柔和,“會元贈我許多詩貼,叫我又想起往日收到的會元的書信,字裏行間,皆是如此行文落筆。”

    她微微一笑。

    “那傳信方式很是特別,不知會元……是否記得?”

    -

    陸齊光出了慧公主府,快步走到馬車邊。

    她情緒低落,只顧着埋頭掀簾,要往馬車裏鑽。

    才伸進去半條手臂,她忽然感覺瘦腕被人牽住,一擡頭,便瞧見了牧懷之的臉。

    牧懷之好像早就知道陸齊光有心找他,正坐在馬車之內,傾身向前,伸手攙着她、供她借力。

    陸齊光驚愕:“你、你……”

    她不知道牧懷之哪裏來的本事,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每回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都能及時出現。

    可她講不出話,滿腔的委屈與煩悶忽然開閘,兩道熱淚霎時淌了下來。

    陸齊光嗚咽。

    在牧懷之面前,她本就什麼架子與威嚴都能拋卻,如今更是隻管往牧懷之的懷中一撲,震得馬車都微微一晃。

    牧懷之熟稔地接住了她。

    他像及時雨一樣出現,並非沒有緣由。

    自打鹿鳴宴後,牧懷之就有心安插護衛、保護陸齊光的安全,便在茶樓逼供那日委託平安,叫人日夜守在長樂公主府外,在情勢不對的時候及時回稟。

    與陸齊光分別的這幾日,他一邊梳理證據,一邊守株待兔。可還沒等到居父再度行賄,陸玉英與居正卿的傳聞突然四起。

    他才壓下鎮國公府附近的風聲、不讓賀松注意,就聽到平安來回報,說是陸齊光火急火燎地上了馬車、往慧公主府的方向趕。

    牧懷之料定,陸齊光此行定會受挫,方纔到慧公主府外等她。

    如今,小姑娘果真窩在他懷裏,抽抽噎噎、泣不成聲,不光在纖細濃密的睫羽上沾着瑩光,連他胸前的半片襟都被淚水溼了透。

    牧懷之看着心疼,以長指輕輕撫過她的發,幫她撫正歪斜的花簪。

    “我都聽說了,可還沒來得及探聽虛實。”他柔聲安慰她道,“大公主雖然聰慧,但居正卿奸詐狡猾,若是大公主受騙,也在所難免。”

    “不,懷之,你不知道的……”

    陸齊光哭得傷心,心中鬱結難舒,應答時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居正卿之所以能騙過長姐,是因他利用了賀松的手稿,讓長姐以爲賀松送她的詩都是居正卿寫的。我不敢和長姐說得太多,就被她趕出來了……”

    牧懷之眉頭微皺,隱隱覺察出幾分異樣,卻又說不出具體的古怪。

    他思忖無果,只好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氣,又哄她道:

    “既然如此,我就命人將鄉試的官員帶來上京,趕在這幾日揭破居正卿的假面如何?雖說目前暫且沒有拿到居父與曹尚書之間的切實證據,但居正卿若能招供,三司會審時應當也能順藤摸瓜。”

    一聽牧懷之的主意,陸齊光擡起腦袋,梨花帶雨的小臉明顯地浮出抗拒與顧慮。

    “不好的。”她帶着柔軟的鼻音,“長姐慣是愛面子的,現在全上京城都知道她與居正卿情投意合,若在這時揭發,定會讓她淪爲笑柄。”

    她頓了頓,像是被牧懷之的溫柔撫平了些許情緒,擡手擦擦淚,又道:

    “我想等個三兩日,再去同長姐說道,先叫她當衆拒絕居正卿一次、破除謠言,之後再揭發居正卿的陰謀。但應當不會太久,你可先將鄉試官員帶來上京。”

    牧懷之應下陸齊光的安排,低頜吻上她眉心。

    “都依你。”像是一句承諾,“你只管放心,凡事有我。”

    -

    接下來的幾日,陸齊光格外難熬。

    有了上回的經歷,她不敢再去試探陸玉英,更捉摸不透長姐的性格。

    陸玉英也並沒有來找她。

    姐妹二人復甦的關係,似乎又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僵持。

    期間,牧懷之大抵是知道她心情不佳,與她通信的頻率也比往常高上不少,把狗子累得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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