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字跡潦草、龍飛鳳舞的,卻寫了滿滿一頁紙,劉美雲一看,就知道是那天早上陸長征被陸婉君罵回去,不準送自己後他臨時着急忙慌寫出來的。

    “劉美雲同志,你好,很遺憾,不能親自去送你,時間太急,抽屜裏只有一盒沒拆封的糕點,給你帶着路上喫。剛確定關係,就要分別,我很不捨,不知道你是否也如此。徹夜難眠,我已寫好結婚申請,原諒我如此急切,雖然有一些客觀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爲那個人是你。

    你的美麗、大方、善良、孝順、勇敢、聰明,都讓我迫不及待想早點和你確立婚姻關係,你放心,我一定會永遠保護你,忠於國家,忠於黨,也忠於你。

    你腿上的傷,要好好休養,不宜多走動。天氣寒冷,注意保暖,多喫飯。我這次假期充裕,等結婚報告批下來,立馬就去找你,保證安全護送你回家。

    還有很多話想要訴說,可時間有限,只能匆匆停筆。

    祝早日康復。

    等我。

    -----陸長征。”

    一封六十年代的情書,劉美雲看了很多遍,都已經能把內容背下來了。

    她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就好像突然回到這具身體的年齡一樣,因爲一封信,就能感到喜悅。

    好像在六七十年代,談個戀愛,組建一個自己的小家庭,對她來說已經不再是之前爲了規避風險那麼純粹了,不知不覺想要得更多。

    劉美雲的退伍申請正式批覆下來的時候,在團裏又驚起了好大一層波浪。

    誰都沒想到,文工團最漂亮的領舞,會突然一聲不吭的打了退伍報告。

    很多人好奇,也有很多人笑她傻,鐵飯碗不要,非得回家種地。

    對於劉美雲即將要離開文工團的消息,最傷心的除了宋紅英,就是團裏偷偷喜歡劉美雲的那些男孩子了。

    而最開心的,莫過於秦小月。

    “劉美雲,你這麼突然這麼着急回家啊,是打算回去結婚的嗎?”

    食堂裏,秦小月端着鋁製飯盒,突然坐到劉美雲他們這桌,心情不錯的問她。

    “不是,我媽生病了,家裏沒人照顧。”劉美雲語氣淡淡。

    “哦~那你確實該早點回家”秦小月眉眼微彎,笑着說道:“聽說你爸在街道掃廁所,你媽以前是資本家小姐,你還有個拖油瓶弟弟”

    秦小月語氣得意,像個驕傲的孔雀,把劉美雲那點家底子都給抖了出來。

    “秦小月!”

    宋紅英氣不過,剛要站起來替劉美雲理論,卻被她給一把拽了回去。

    “我爸確實在掃廁所,可那是也是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各行各業都需要勞動人民的付出和貢獻,我們不能帶着不好的眼光去看待”

    劉美雲慷慨激昂的說了一大段,再結合這個時代的背景,來幾句正能量語錄,周圍人不知不覺被她的言語吸引,聽得全神貫注,全然忘了她家裏那點兒事兒。

    秦小月冷哼一聲,她就最看不慣劉美雲這愛出風頭的樣子,不過想到人馬上就要在文工團消失了,也懶得跟她較勁,端着飯盒自己回宿舍去。

    “美雲,你真厲害,那麼多你都背下來啦?”

    宋紅英一臉崇拜的望着她,簡直不敢相信劉美雲就躺牀上養腿傷的這段日子,說要學習偉人語錄,結果這才幾天啊,就全背下來了。

    “等我走了,你也得多背些。”劉美雲有些不放心的叮囑她,“不要惹秦小月,咱就好好跳舞,其他的不要較勁兒,萬一惹禍上身還連累家裏人。”

    “知道了,我回去就背!”宋紅英重重點頭。

    “劉美雲同志!”一個身型消瘦的男孩兒快步跑到劉美雲跟前敬了個禮,“馮團長喊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劉美雲朝人道了謝,讓宋紅英幫她把飯盒捎帶回宿舍,跟着男孩一起往馮玉娟辦公室走去。

    路上,男孩兒紅着臉,掙扎許久纔敢開口,“劉美雲同志,你的腳傷好利索了嗎?俺知道山裏有一種草藥,治鐵打很管用,俺們老家那邊的人,以前進山扭了腿,都是用那種草藥敷的。”

    男孩也是十七八歲的模樣,皮膚黝黑,說話帶着濃濃的鄉音。

    “我的傷已經好差不多了,謝謝你啊,同志,你是豫省人吧?”劉美雲笑着說。

    “嗯”男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語氣有些自卑,“俺普通話說得不好。”

    “能聽懂就行了,你要是想進步,可以多跟着廣播練習。”

    劉美雲前世的時候,雖說沒有口音,但一說話,別人就能知道她是哪兒的人,後來也是跟着廣播電視練習了好久,才能說一口辨不出鄉音的普通話。

    “謝謝你,劉美雲同志!我一定會多練習的!”

    男孩兒靦腆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看着憨厚又樸實。

    “報告”

    走到辦公室,劉美雲打了報告進去,裏邊只有馮玉娟一個人在。

    “你腿怎麼樣?走路沒問題吧?”馮玉娟問。

    “報告團長,走路沒問題!”

    馮玉娟微微點頭,還是搬了張凳子,讓她坐着說話。

    “都是大姑娘了,以後要注意點,別再這麼不小心磕着碰着。”馮玉娟就像母親捨不得孩子一樣,朝劉美雲好一頓叮囑,等叮囑完了,才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火車票遞給她,“陸營長明天在火車站等你,有他送你回去,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劉美雲一愣,陸長征這麼快就來了。

    也就是說他們的結婚報告已經通過了?

    這也快得太匪夷所思了點吧。

    看出她臉上的困惑,馮玉娟解釋道:“你放心,走的都是正常流程。陸營長這次立了特等功,又受了傷,而且他年齡也不小了,部隊本來就很關注軍官的個人問題,所以領導特批了加急,而且政、審的時候,你的檔案還在部隊,就節省了很多時間。”

    “我知道了,團長,謝謝你。”

    馮玉娟肯定爲她的事操了不少心,可劉美雲現在,除了說句謝謝,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從穿過來到現在,除了不定時炸、彈秦小月,她遇到的全是貴人。

    “當初是我把你招進來的,你是個跳舞的好苗子,如果不是不得已,我肯定不會放你走。但現在已經定下來,其他就不說那麼多了。陸營長是個不錯的人,我跟婉君認識十幾年了,她教出來的人,肯定不會差。”

    “嗯我知道。”

    聽着馮玉娟絮絮叨叨的叮囑,劉美雲突然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沒忍住衝動,上前抱住馮玉娟,把臉深深埋進她冰冷又粗硬的軍大衣裏,哽咽道:“團長,謝謝你對我這麼好,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上輩子的劉美雲是個孤兒,父母早亡,親戚吞了保險金卻把她丟到孤兒院。

    在孤兒院裏,她要和一堆孩子打架搶飯喫,畢了業,又要和上百萬的畢業生搶工作。

    從潮溼陰暗的地下室,奮鬥到一線城市一百多平的房子,劉美雲對人情溫暖,早就看淡了,連那些相親對象,都嫌棄她沒有人味兒,是個只會賺錢的冷血機器。

    馮玉娟摸了摸她腦袋,眼角也有些溼潤。

    “這些東西你收着。”

    馮玉娟朝她口袋塞了塊手絹,裏邊包着東西。

    劉美雲哽咽着打開,看到裏邊的錢和票,眼淚流得更兇了。

    “團長,我不要。”她想把手絹還回去,可馮玉娟不讓。

    “這是命令,多的我也沒有,就當你和陸營長結婚,我送你的嫁妝。”

    “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宿舍收拾去吧。”馮玉娟拍了拍她肩膀,幫她把歪掉的領子整理好,就像一位母親,對待自己即將遠行的孩子一樣。

    “團長”劉美雲走到門口,最後朝馮玉娟敬了個禮,堅定道:“我一定會永遠記得您的。”

    她是自己穿來這個世界,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

    劉美雲紅着眼睛回到宿舍,當大家知道她第二天就要離開後,哭得人更多了。

    “美雲,我捨不得你。”

    “以後再也看不到你跳舞了。”

    臨別的場面,總是溫馨而又傷感。宿舍裏,就連平時和劉美雲關係不怎麼好的兩個女孩兒,也忍不住抱了抱她,哽咽道:“劉美雲,其實我也不討厭你,就是覺得團長老是偏心你。我知道,都是因爲你舞跳得最好,你等着,我以後一定會超過你的!”

    “我相信你一定會的。”劉美雲實話實說。

    原主確實在跳舞上很有天賦,可她是個冒牌貨,只會一些簡單的動作,這也是爲什麼,她當初一定要把自己腿搞傷,也要退出文工團的另一個理由了。

    一跳舞,那不得穿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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