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完飯,他又主動包攬了刷碗的任務,劉美雲就坐在牀頭一邊啃蘋果,一邊等陸長征回來。
等陸長征回來,她又想去廁所。
“要不我陪你一塊兒?”陸長征不放心,火車上全是人,劉美雲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擔心。
“就這麼點兒路,你把行李看好。”
劉美雲無奈,和陸長征相處時間雖然短暫,但她也看出來了,這個男人大毛病沒有,就是一點,愛操心。
明明才二十出頭,卻比三十多歲的人還要沉穩。
想想自己前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穿過來居然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事無鉅細的照顧着,那感覺還挺不錯的。
誰叫她上輩子命裏缺愛,奮鬥半輩子,房子車子存款都有了,唯獨沒體會過被人捧在手心裏照顧的那種滋味。
劉美雲上完廁所,又順帶洗了把臉。
燒煤的蒸汽火車,煤煙味兒大灰塵又重,劉美雲真希望下火車後能痛快洗個熱水澡。
“唉,同志跟你說多少遍了,這邊是臥鋪車廂,你不能過去。”
正當劉美雲打算往回走的時候,前頭車廂的門被人拉開,一個穿着中山服的男人急匆匆往這邊走,後邊還跟着兩個乘務員。
沒走兩步,就被乘務員拽住,他面色焦急,“你們讓我先過去問問,通融一下,我本來買的就是臥鋪票。”
“那也不行,你的情況我們已經彙報給列車長了,叫你等着就是,你着什麼急?”乘務員皺眉,臉上有點兒不耐煩。
“那可是廠子裏給我的採辦費,我能不着急嗎!”男人滿臉絕望,他頭一回出差替廠子採買零件,結果錢丟了不說,零件清單還有批條全都沒了,他都不敢想象,這一趟回去後要怎麼跟領導交代,工作還保不保得住。
“哎呀,你這年輕人,自己出門不知道當心點。”
乘務員拽着男人,纔不管他多絕望,反正乘務長沒來,他們就是不能放人,不但不能放人,還一副看傻子似的,把男人教育了一番。
“你說你一個成年人了,出門坐火車還這麼不當心,人家幾十塊都知道在褲衩子裏縫個兜,你倒好,三百塊的大團結,直接就往外套口袋裝,心大也不是你這麼個大法,就這樣的大馬虎,還給廠子當採購員”
劉美雲湊熱鬧聽完,只覺得這人是挺馬虎,也挺倒黴,三百塊公款不翼而飛,別說工作保不保得住,回去指不定還得接受調查,萬一被人抓住不放,錢到底是丟的,還是怎麼沒的,說都說不清,除非自己大出血,能添補上。
可這年頭,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才二三十塊,300塊對一個家庭來說,已經是鉅款了
列車長來了,聽完男人的遭遇,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火車上這麼多人,男人都不能確定錢到底是在上車前丟的,還是上車後丟的,上哪兒去查。
“廠子裏本來給我買的臥鋪票,我是看那個大娘心臟不好,纔好心換的,之前在候車室那大娘就坐在我旁邊,你們讓我先過去問問,萬一是我換票的時候掏掉了,被人撿着了呢”
男人絕望了半天,說出自己的懷疑。
他錢雖然放外套口袋,可也是放在貼裏邊的口袋裏的,別人除非近身往他胸口掏,否則也掉不了,思來想去半天,覺得很有可能是自己在和大娘換票的時候,順手給掏掉了的。
“你是遼省國棉三廠的?”
男人本來還在求列車長他們通融自己去臥鋪車廂問問,突然看到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女孩兒,梳着兩條大辮子,穿一身綠軍裝站在自己跟前,他晃了下眼,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
劉美雲見他沒否認,便直接把剛纔看到的情況,朝列車長一反應。
這下,幾個人都沉默了。
除了那個丟錢的男人,他一把抓住劉美雲,激動的問:“同志,你說真的,你真的看到我們廠子的批條了?”
劉美雲皺眉,把胳膊抽出來,“我就看到半截,是寫着遼省國棉三廠,你們自己再去調查一下,去晚了可能什麼都沒了。”
劉美雲說完就走。
回去路上,還遇到來找她的陸長征。
“怎麼去這麼久?”陸長征看到人沒事,眉心才舒展了些。
劉美雲就把剛纔的事跟他一說。
陸長征皺眉,“我們先回去吧,他們肯定馬上就會過來調查的。”
劉美雲點頭,回到車廂後,視線往上鋪瞧了眼,看見那大娘正盤腿坐在牀上,眉開眼笑的和隔壁牀的人嘮嗑。
看到她,還習慣性的瞪了一眼,劉美雲也習慣性無視。
前後不過五分鐘,列車長就帶了兩個乘務員和那個丟錢的採購往他們這節車廂來了。
劉美雲和陸長征把位置讓出來給他們。
“什麼錢,我沒見着,你們怎麼冤枉人呢!”
“還有沒有天理了,欺負我個老婆子,反正我身上沒錢!”
也不管男人和列車長怎麼勸,女人就是咬死不承認身上有錢,哪怕之前提醒她掉東西的那人,也跟列車長反應是看到從女人身上掉下來一張印着國棉三廠的信紙。
“那紙是我地上撿的,咋啦,還不許人撿廢紙回家燒柴火!”
“我一個農村婆子,身上哪有錢,你們這些黑心肝的喲,也太欺負人了!”
女人躲在牀鋪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樣,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大娘,你剛纔不還花3毛錢買了份肉菜,身上咋可能沒錢。”隔壁牀之前和大娘說過兩句話的女人看不下去,插嘴又提了句醒。
她之前因爲只捨得花兩毛錢買份素菜,還給這大娘好一頓挖苦,這下可不逮着機會找補回來。
周圍人一聽,再看那大娘身上穿着補丁連補丁的褂子,破棉絮都露出來了,可不像是會捨得花錢買肉菜的人,除非真的天降一筆橫財。
車廂裏頓時竊竊私語,好些人已經開勸,讓大娘把錢還給人家,更有人直接嚷嚷着搜身。
“憑啥讓你們搜身!你們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告你們耍流、氓!”
列車長和乘務員一臉黑線,好話硬話都說盡,大娘就是油鹽不進,連耍流氓都說出口了,但凡有點腦子,她一個都能抱孫子的年紀,也不會張嘴就胡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