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顯得很自信的阮如溪第一次顯出了無辜和無奈的表情,甚至帶着一絲迷茫。
看着堵在巷子兩端一張張帶着邪性的呆滯面孔,我心裏也開始發虛。
其實,這一張張面孔上的表情並不兇惡,更說不生生動,甚至眼睛裏的眼神也沒有丁點惡狠狠的光芒,那種平靜而又透着麻木的表情後邊,讓人感覺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兇殘。
面對這樣的面部表情,我的心裏生出了從未有過的莫名恐慌。
於是我想到將手槍拿出來要進行震懾。
耿衛華這時卻朝我阻止道:“千萬別拔槍。我們面對的是羣衆,不是敵人。”
“你剛纔也是拔槍才把他們震懾住的。他們沒見過世面,怕這個。”我說。
耿衛華卻沉聲朝我說道:“剛纔的情況和現在的情況根本是兩回事,具體情況具體處理。”
我領會不了耿衛華說這話的真實含義,但還是把放在槍套上的手放了下來。
堵在巷子口兩端的人羣開始朝着我們緩慢的步步逼近,我甚至看見人羣中還夾雜着幾個十來歲的孩子。
孫秀梅緊張的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臂,嚇得聲音發顫地說道:“怎麼辦?我們會不會像賒刀人一樣被他們打死?”
我朝耿衛華說:“要不我們把旁邊的那道後門撞開,從那兒跑?”
說話的同時,我朝着左邊一道低矮的側門看過去。
這道低矮的側門旁邊的階沿上挖了一個長方形的茅廁,茅廁沒有做任何遮擋,裏面裝着滿滿當當的豬糞水,顯然側門內是一個豬圈,裏面傳來豬的哼哼聲。
而讓我大喫一驚的是,我竟然看見從土坯牆的一個空隙中,露出了一小節土製鳥銃的槍管。而且,我還看見了一支邪惡的眼睛在死死地逼視着我們。
我朝耿衛華小聲提醒道:“耿連長,我們像是被瞄準了!”
耿衛華這才小聲朝我說道:“所以我才叫你千萬別拔槍出來。”
原來耿衛華早就注意到了那支黑洞洞的槍管了。
就在我和耿衛華說話的同時,將我的手臂死死抓住的孫秀梅又顫聲說道:“快看,有蛇!”
我順着孫秀梅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從不遠處土坯牆角下的一個老鼠洞裏,遊弋出了一條手臂粗細的青黑色大蛇。
農村裏這種的冷清巷子冷不丁地出現一條或者兩條蛇其實也不足爲怪,作爲女生的孫秀梅看到蛇嚇得要死也不足爲怪。可是,當我看到這條蛇從土坯牆角下的老鼠洞裏遊弋出來的時候,緊接着看見從同一個老鼠洞裏又遊弋出了一條同樣粗細的大蛇……
“快看,那幾個洞裏還有蛇跑出來……”
緊張地渾身都在打顫的孫秀梅又驚聲喊道。
不用孫秀梅喊,我和耿衛華以及阮如溪當然也看見了整條巷子裏都有大大小小的蛇從牆角的縫隙裏或者老鼠洞裏遊弋着出來……
只一會兒功夫,巷子裏就出現了上百條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吐着芯子的蛇!
這使我突然想起了閔記棺材鋪子裏的遭遇,腦子一陣陣地發懵。
“房頂上也有!”孫秀梅又驚恐地喊道。
我以爲這麼多的蛇是圍堵我們的這羣邪惡的面孔招來的,可是,當巷子裏突然間出現這麼多的蛇時,圍堵我們的這兩羣人卻停止了朝着我們逼近的步伐,用同樣驚恐的目光看着在巷子裏蚯蚓般扭曲着移動的蛇羣。
很顯然,這麼多的蛇並不是這羣人招來的。
就在我們和圍堵我們的這兩羣人同時處在相持驚愕的狀態中的時候,突然從圍堵我們的人羣裏跑出來一個一身邋遢,衣不遮體的女瘋子。
女瘋子赤着一雙沾滿了塵土和污垢的腳丫跑出來,不由分說地徒手抓住了一條手臂粗的大蛇七寸,被鉗制住的大蛇扭曲的身子瞬間纏繞在了女瘋子的手臂和脖子。女瘋子竟然趁勢就將大蛇的頭部塞進了嘴裏,然後牙齒咬住蛇的下顎,雙手抓住蛇的上顎,使勁一撕扯,整張蛇皮就被女瘋子哧地一聲褪了下來。
如此麻利的活剝蛇皮的手段我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看得頭皮發麻。
剝掉蛇皮的女瘋子居然就地盤腿坐下,就着白森森的蛇肉大塊朵頤般地生嚼了起來。這使我突然想起了在伍家祠堂裏的那間屋子裏生嚼老鼠的伍子胥。
難道這也是一個所謂的守村人?
在生嚼着手中蛇肉的同時,女瘋子竟然還不忘記繼續用手抓了幾條蛇纏繞在她的身上和脖子上……
如此瘮人的情景若不親眼所見,任憑誰也是不會相信的。
女瘋子大嚼了幾口蛇肉,然後突然扭頭朝着她身後的那羣人嘿嘿地傻笑,緊接着惡作劇般地將纏在身上的蛇抓起來,擡手朝她身後的那羣人揚了過去。
那羣人其實已經被女瘋子的舉動震懾住了,正瞠目結舌地齊刷刷的盯着女瘋子,根本沒想到女瘋子會突然抓起身上的蛇朝着他們揚手扔過去。
所以在女瘋子朝着他們揚手扔出蛇的那一剎那,這羣人就像是被馬蜂蜇了一般,同時發出了一陣驚聲,隨之便做鳥獸散地轉身亡命地逃跑了……
正面的這羣人被女瘋子揚出的蛇嚇跑以後,女瘋子又站起來,同樣抓起蛇,朝着我們身後的那羣人瘋跑了過去。
身後的那羣人有了剛纔那羣人的前車之鑑,在女瘋子剛剛朝着他們瘋跑過去的時候,也呼啦一下子,轉眼間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見此情形的耿衛華朝我們喊了一聲:“趕緊走!”
其實不用耿衛華提醒,我已經拽着孫秀梅趁機朝着巷子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陣狂跑……
當我們喘着粗氣停下來來的時候,回頭望過去,才確認我們已經僥倖逃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這個院子!
就在我們杵在原地躬着身子狂喘着粗氣的時候,臉色已經煞白並氣喘不止的孫秀梅這時擡起一隻手,邊劇烈的喘氣邊一臉痛苦狀地說道:“看,哪兒……”
同樣喘着粗氣的我朝着孫秀梅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個荒坡上,孤零零地站着一個顫巍巍拄着一根燒火棍子的老人的身影。
這個老人不正是徐老嫗嗎?
這時的徐老嫗正面朝着我們,用那雙空濛的眼睛遠遠地看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