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安一向到的早，只是沒想到這次有人比他還早。
面前的少年單肩揹着書包，一件淡藍衛衣襯得皮膚更白了。一手插在兜裏，微微昂着腦袋盯着那份座位表。
即使陽光傾灑在他身上，周身卻又泛着清冷的氣息，讓人覺得他好像就是這樣，身邊空無一人。
思緒飄到了扔完狠話把他拋在身後的那天。
那天的他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
楚子安想得有些出神，周圍陸陸續續來了人。
身邊走過三兩個人後楚子安纔回過神來，江天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走了。他沒再多停留，往前去查找自己的位置信息。
每次的安排表都是按照上一次考試成績排的，所以楚子安只要從最後開始找，很快就能找到了。
後來來看座位的人就越來越多了，身邊的空間逐漸被壓縮。楚子安正皺着眉想趕緊從人海中退出去。
“哎！楚子安！幫我看一下我在哪兒！”
於任隔着層層人羣向內圈的楚子安發出求助。
楚子安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回去尋找了一會兒，皺着眉說：“沒看到你。”
“怎麼會？我應該在最後那個考場。”
“沒有。”
於任費勁地擠進去，指着“於任”的名字說：“不是在這兒嗎？”
楚子安：“……我以爲你叫餘人。”
你乾脆管我叫小魚人得了。
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雲海天邊，而是在他前面坐了好幾個月了，人家都不知道你叫什麼。
於任倍感痛心。
兩人正巧還是一個考場，一路上卻都沉默不語。一個是悲痛，一個是心虛。
直到進了考場，楚子安坐下後，心中猶豫着要不要跟他講兩句話，卻發現於任沒有落座，而是跟附近的幾個人攀談了起來。
於任是這個班裏，甚至是這個學校爲數不多願意跟他說話的了，楚子安倒不是故意忘記他名字的，只是平時一直沒有叫名字的需要，久而久之就忘了名字的事。
過了會兒，於任走了過來，拉開楚子安身後的椅子，戳了戳他的後背。
於任湊過來小聲地說：“我打聽了一下，這次監考的不嚴，我們可以跟邊上的人合作一下。”
楚子安：“……”
所以你在教室轉悠了這麼大一圈就是在拉聯盟嗎？
雖然很不想在現在拂了他的面子，但楚子安還是想自己考，想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水平能考幾分。
楚子安微側過身，思索了一番後，說：“不用了。”
於任還沒來得及有反應，楚子安就搶先開口：“我想看看自己的水平，我……沒有其他意思。”
說完不由握緊了手，掌心彷彿也有些溼潤感。楚子安微微側過頭，眼神飄忽着不與於任對視。若是以前，他或許不會太在意於任怎麼想。但想到之前被他甩在車站的江天一，剛剛站在榜前有些孤單的江天一，楚子安就有些忍不住想解釋。
於任瞪着眼睛，愣了三秒：“我操！等等等等──”
於任深吸一口氣，滿臉嚴肅地掰了掰手指：“你剛剛一口氣跟我說了十八個字！”
沒想到這個人腦回路如此新奇，楚子安頓感無語：“嗯。”
於任還想說點什麼，眼瞧着前面的人就要轉回去了，連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是啊，你就沒怎麼跟我說過超過十個字的話。”
楚子安：“你是不是……”
於任：“你看你連我的名字都是剛剛知道的。”
自知理虧的楚子安閉上了嘴。
這個考場裏幾乎一半是學不會的，一半是不想學的。有人忙着商量作弊，有人則已經趴下去準備睡覺了。老師夾着文件袋走進來時也是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
他把保溫杯放在講臺上，一邊從文件袋裏拆試卷一邊不忘提醒着考前注意事項。
“再看一眼筆拿對了沒有，之前有個人拿了只轉轉筆，兩個鐘頭就在這兒光轉筆了。”
“再看看你們的座位號，趁着還有時間，不確定的趕緊出去看一眼去。不要考着考着突然跳起來說坐錯了。”
講臺上的老師還在滔滔不絕，楚子安聽得有些不耐煩了，挺了挺背，往外看去。他坐的位子離窗戶不遠，一眼望出去，陽光正好，三三兩兩個學生急匆匆跑着去考場。
對面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江天一從裏面走了出來。他一手接着電話，面無表情地走到走廊裏。
從他走出來，到掛斷電話，江天一就沒有張嘴說過一句話。
但楚子安隱約覺得，江天一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他掛了電話就回了教室，楚子安看不見人也就轉回了視線。
上次江天一打電話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副樣子。電話那頭到底是誰？又在講什麼？
想明白，難。上蜀道，難。寫卷子，更難。
月考一個上午就給了楚子安重重一擊。考前背的全都沒有考到，反而是沒背的一樣不落全考了。
收拾好東西的於任，正要去喫飯就看見前面失魂落魄的楚子安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秉持着學渣送溫暖的心情，於任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得樣子，語重心長地說：“兄弟，考的不好不要緊！放輕鬆，人固有一考，考高考低都一樣。”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怎麼保持的樂觀心態，楚子安學不來，只能倍感疲憊地搓了搓臉，收拾好東西去食堂喫飯了。
這一路上，於任好似都不放心他似的，拉着他各種舒緩放鬆。最後從食堂走出來的楚子安已經放鬆到下午不想去考試了，只想徹底當個鹹魚。
這樣下去不行，不能再跟他待在一塊兒了。
楚子安趁着他不注意，抓起本書從後門溜出了教室。他偷偷摸摸跑到通往天台的樓梯，那裏比較靠近辦公室，而且天台門通常是上了鎖的，所以鮮少有人往這兒來。
在頂樓的門邊，楚子安就地坐下。膝蓋上鋪了一本英語書，看上幾分鐘就翻一頁。午間總是容易犯困的，楚子安側靠在牆上，翻頁的速度漸漸放慢，呼吸也變得平緩了起來。
就在意識已經恍恍惚惚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由遠及近地響起。偏偏那人還不關掉，任由音樂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