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廠裏喫過午飯,李秀成就把朵朵交給了燕子。

    然後帶着胡長安,直奔北門河灘。

    “秀成哥,你穿得這麼正兒八經,難不成相親?”

    胡長安滿腹疑問。

    “相你個大頭鬼。”

    李秀成淡淡一笑:“今天我要把肖大光給辦了!”

    “辦他?”

    胡長安抓了抓後腦勺:“怎麼個辦法?”

    李秀成反問:“你知道肖大光這人是幹嘛的?”

    “做生意的啊,聽說七幾年就開了個釀酒廠起家,後來又搞到老糧站的那棟樓,然後開飯店、開錄像廳,早幾年就開上大轎車了。”

    “我說的對吧?”

    胡長安一副得意的樣子說道。

    “算說對了一半吧,你進城晚,聽到的都是表面故事。”

    李秀成一邊走,一邊說道:“肖大光的確是個人才,就是太狂。”

    “早年靠着開釀酒作坊發家,蓋了棟三層大洋樓,外面還貼了白瓷磚。

    “在那個時期,簡直就是大豪宅。”

    “後來又通過和相關部門的良好關係,把老糧站樓給弄到手,開了鴻運飯店。”

    “另外還有輛豐田皇冠。”

    “每天出入鴻運飯店的都可謂是達官貴人。”

    “但沒風光幾年,1982年改革的春天來了場“倒春寒!””

    “投機倒把工作組進駐興蓉市,正愁不知道該搞誰,回頭一眼就瞅見肖大光家的大洋樓。”

    “住這麼好房子的人,肯定是資本家!”

    “就這麼一句話,肖大光遭了殃。”

    “那年頭,政策不明朗,說是隻要不觸碰紅線,鼓勵自主創業。”

    “但紅線到底在哪,誰也不清楚。”

    “類似肖大光這種第一批發家經商的人,大多都是一查一個準。”

    “所以,很快肖大光就以走資本主義路線、非法侵佔國有資產等罪名,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年。”

    “好在剛關了兩年,上面政策有了新變化,肖大光才得以提前釋放。”

    “但肖大光出事後,曾經跟他有瓜葛的官商圈子,都紛紛跟他撇開關係,生怕牽連自身。”

    “如此一來,鴻運飯店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直到現在都沒好轉。”

    聽完李秀成的一席話。

    胡長安簡直目瞪口呆,“秀成哥,你咋知道這麼多?”

    “你以爲我這幾年在外頭喫喫喝喝都白玩了?”

    “可是…就算肖大光的飯店生意不好,也不見得會白送給你開臺球廳啊。”

    胡長安還是不太明白。

    “呵呵,他不止會送,還會求着送!”

    李秀成說話間,擡頭前面就是一家打印店,

    “回頭再跟你慢慢講。”

    當即走了進去。

    如今這個年代,打印機可是稀罕玩意。

    整個興蓉市除了那幾個大型國營廠之外,只有市中心這家照相館有,算是獨一份的生意。

    見李秀成進來。

    看店的夥計略顯幾分高傲的瞥了一眼,便繼續看電視。

    直到一張百元大鈔,啪!的一聲,甩在櫃檯上。

    這夥計才趕忙扶了扶眼鏡,笑着問道:“您是照相還是打印?”

    “打印一些資料。”

    李秀成瞅了一眼,居然店裏還有一臺電腦,當即詢問道:“你這邊能合成照片不?”

    “可以,就是價格貴點,五塊錢一張。”

    “行,等會整兩張。”

    李秀成揣着文件袋從打印店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就這幾張紙,幾張照片,居然花了十九塊!”

    “這簡直是搶錢吶!”

    胡長安一臉的肉疼。

    “甭心疼,這十九塊錢的東西,就能換肖大光一棟樓!”

    李秀成拍了拍文件袋。

    接着叮囑道:“等會還是看我臉色行事,記住了,我現在是李總。”

    “哦…記住了。”

    胡長安也算是老演員,當即就明白,李秀成又是讓他當託。

    只不過以前是騙不認識的路人。

    現在要騙的好像是知名富商肖大光......

    一想到這個,胡長安就感覺有點尿急。

    不多時,

    兩人來到肖大光的鴻運飯店。

    飯店一樓是茶廳、棋牌室。

    二樓是餐廳和一個個包間,裝修在這個年代算是高檔,只是有些陳舊了。

    李秀成帶着胡長安進去之後,就找了個距離櫃檯不遠,又靠窗邊的位置坐下。

    此時,

    肖大光手裏盤着兩個核桃,坐在櫃檯裏的搖椅上眯瞌睡,從外面只能看到一顆光腦袋一起一伏。

    坐下之後,一個小姑娘走過來:“兩位喫飯還是喝茶?”

    “切茶嘎三胡。”

    “啥?”

    小姑娘微微一愣。

    顯然沒聽懂。

    與此同時,櫃檯後面的肖大光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別人聽不懂,但他開飯店這些年也算接觸了不少外地人,聽得出來這應該是上海話!

    胡長安急忙說道:“我們李總說他就喝喝茶聊聊天。”

    “哦,那…那你們喝什麼茶呀?”

    小姑娘有些緊張起來。

    李秀成把文件夾放在桌上,假裝專心翻閱着資料,頭也不擡的說道:“善便…”

    “李總說隨便,那就來兩杯鐵觀音吧。”

    胡長安說話的同時,很大氣的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

    “好的,馬上就來。”

    小姑娘雙手拿起錢,恭恭敬敬的轉身走了。

    桌子下面,胡長安掐了掐大腿肉,真是心疼啊。

    一百塊啊,他這輩子第一次花錢沒問價…也不知道多少錢一杯。

    “鎮定點,按說好的繼續演…”

    李秀成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安撫道。

    “咳咳…”

    胡長安急忙強撐過來,說道:“李總,您也不休息一下,剛下飛機就過來了。”

    “不行啊,事情沒安排好之前,我是不能休息滴。”

    “那這次過來,總公司那邊有什麼其他要求嗎?”

    “要求嘛只有一個,錢不是問題,一定要花大錢做大事,把咱們健牌杯臺球大賽的影響力做出來,要和北京那邊一樣的標準!”

    “這個絕對沒問題,團市委那邊,我已經聯繫好了,比賽場所他們可以給我們安排提供,現在已經有幾個備選,具體細節今晚和團市委的人碰頭談談。”

    “嗯,小胡辦的不錯,等這次健牌杯臺球大賽辦完,我就跟總公司那邊建議,把你調過去。明年跟我一起做歐洲市場。”

    “真的啊?謝謝李總!謝謝李總!”

    “......…”

    就在李秀成和胡長安互相對臺詞的時候。

    櫃檯後面的肖大光,已經把耳朵貼在櫃子上,聽了半天。

    上海話他能聽懂的不多。

    但諸如“花大錢做大事”、“剛下飛機”、“健牌杯臺球大賽”、“市團委”、“北京那邊”、“歐洲市場”......

    這些關鍵詞,

    他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每一個,都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再結合對方是上海口音,

    肖大光頓時感覺,自己倒黴了這麼多年,隱隱要走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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