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若要救人,那便一定要去一趟黑風山了?”此時,一道聲音響起,衆人回頭看去,才發現一直閉眼療傷的方筠幽幽擡起頭來,一雙清冷的眼睛此時緊緊盯着華素衣,聲音淡然,卻字字切中要點。

    “不不不不,這黑風山可千萬去不得呀!”哪知華郎中乍一聽此言,立刻嚇得連連擺手,“這位女俠有所不知,這黑風山匪衆暴虐兇殘,且山上精妙機關陷阱衆多,就說連接着上山必經之處的斷崖便極不好過。斷崖之上只有小小一道繩索,上面繫着個木吊車,而斷崖兩側分佈兩輪轉盤,這兩個轉盤只能從一面控制吊車,也就是說即使有人闖山,可以從這一側將人運過去,那等回來的時候,無人從另一側控制也必然無法將吊車運回來,往日裏,那幫土匪總會留上一隊人在城裏,爲的就是能在兩側操縱吊車,方便其往返。”

    “因此單隻一人無法過斷崖,一人以上即使有命活着出山,也定要犧牲一個從黑風山一側助其同伴返回。而這才僅僅是黑風山中的第一關罷了,但就這一關,這麼多年也沒人敢過,也不知那吊車究竟能不能真把人運個來回而不是摔個粉身碎骨,故而大傢俬底下都在傳,若不識路而誤闖此山,縱然是武功高強者,亦必然是有去無回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阿槿就必死無疑了嗎?”趙容卿心煩意亂,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這郎中如此膽小怕事、瞻前顧後的樣子了,厲聲呵斥道。

    要不怎麼說這三個難題各個棘手呢?華素衣暗自腹誹,卻不敢在面上得罪他,復而又說道:“或許老夫可以盡力爲患者施針…只是一來機會只有三成,而來施針只要一開始,便要盤桓於睢雍三旬,不知幾位能否在城中留這麼久…”

    這斷然不可能!

    都不用趙容卿開口,景岫自己都覺得這替補辦法實在有些不靠譜,且不說就這三成可能性斷然打動不了癡愛秦槿如命的趙容卿。就是這三個月的時間,只怕就算秦槿真的好了,那這王朝也早就換了天地了。

    爲防止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爺再動怒,景岫只好趕緊對着華素衣就是一拜,並說道:“先生說得有理,只是事關好友性命,我等還需從長計議,沈…咳…子虞,那個,你先送先生回去罷,若病患情況有所變化,那麼還需有勞先生費心。”

    見景岫如此說了,沈韻白立刻有眼色地好聲好氣將華素衣送走。

    景岫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就自己對趙容卿的瞭解來看,這黑風山之行便已成必然了。

    他一轉身,便聽得趙容卿開口道:“你莫聽那郎中滿口胡話,本王還就不信了,這小小的黑風山,一羣如同散沙的烏合之衆又有何懼。”

    景岫卻嘆了一口氣,沒立刻接他的話。

    她想無論出於何種目的,自己都必得救秦槿一命了,前有狼後有虎,如此時機決不能瞻前顧後了。想來也是奇怪,明明自己這一生胸無大志,只安心做一常人即可,卻不料這棘手事兒一件又一件自動找上門來。

    莫非這老天爺對她的戲弄還沒結束?

    唉,不管了,莽一波就莽一波吧,自從出了臨陽城開始,其實景岫自己也心裏清楚,她的命運這下子便和這幫王子皇孫們栓到了一起,既是如此那便是脣齒相依的關係了,眼下也就只好搏一搏了。

    之前那個世界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思及此,景岫輕輕搖了搖頭,這才沉聲對一直窺着他神色的趙容卿說:“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不過若去,便不能一個人去…雖然華郎中說出山時必定要犧牲一個人換取同伴的安全,但這麼多年外人不曾入山,又怎知是否有暗道可出呢…車到山前必有路,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總之,還是救人要緊。”

    “那本王同你去。”趙容卿趕緊自告奮勇。

    其實,不用旁人說,趙容卿也覺得自己是必去無疑的,只是他沒想到,這程菀竟然頭一回沒跟他唱反調,他剛纔說出這話時自己都有些心虛,畢竟他滿以爲程菀這次要麼又要開口講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大道理,要麼便是絲毫不客氣地嗆聲自己。

    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麼聽話?

    “那就讓沈三一面監視華郎中,防止他起疑心偷偷告密,一面悄悄去打探臨陽城中究竟是和境況。”趙容卿又說。

    景岫點點頭,心想:就單論幹這種迎來送往、打探消息的活兒,沈韻白可比您老人家適合多了,畢竟沈三公子性子好,也不會擺譜給人看。

    不過趙容卿可不知道她心裏的這些彎彎繞繞,只是見這次交談居然出奇的融洽和諧,便不禁露出一點小小的得意來,他不甚在意地摟住景岫的肩膀,笑道:“本王就說吧,到了關鍵時刻,本王怎樣都比沈子虞那廢物點心更有用些。”

    這世間有三種東西不可直視,第一是太陽,第二是人心,第三就是你這張比臨陽內外雙城城牆加在一起還有厚幾分的臉皮!景岫拼命掐了自己一下,生生忍住了罵人的衝動,然後,不動聲色從他的臂彎裏退了出來,心想這傢伙什麼時候又添了一個對人動手動腳的臭毛病?

    臨陽城皇宮內某處偏殿

    夜闌風起,小恭子備了水,悄悄打開偏殿的大門,殿內繚繞已久的血腥味便爭先恐後涌了出來,他進了殿,見到正前方滿身傷痕被綁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眼神閃了閃,又默默低下了頭。

    而後,屋內一位身着黛藍蟒袍,披綺繡,佩寶飾,面如冠玉的男子踱步而出,身後還跟着幾名侍衛隨從。

    男子還未開口,其中一個侍衛便很有眼色地將刑架上已經昏迷的人潑醒了。

    而那人剛剛轉醒,幾名侍衛便又絲毫不留情面地用那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向他抽去。

    明明纔是初春時節,小恭子只在殿內呆了片刻,額上卻已顯了大顆大顆的汗水,他本就低着頭,時間一久,那汗水便一下子滴在了地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鄧大統領真是好心機。”蟒袍男子輕輕敲了敲手中的扇骨,不疾不徐開了口。

    原來那人便是名動整個大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得羽林衛統領——鄧長瀚。

    鄧長瀚努力睜開血霧朦朧的雙眼,看了眼男子,竟然發出噗嗤一聲輕笑。

    “哦?鄧大統領笑什麼?難道…本王說得不對?”男子緩緩走上前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緒翻涌似波濤,“我怎麼忘了,似乎不是鄧大統領好心機,而是父皇,是我們大啓最尊貴的啓皇陛下,是他,他才真是好心機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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