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你可聽到這聲音?”景岫轉頭問林軫。

    “聽到了。”林軫乖乖點頭。“黑風山中多飛禽走獸,常有猛虎出沒傷人,我來這裏也有段日子了,雖對這兇獸有所耳聞,卻未曾見過一回,也不曾聽到過如此洪鐘般的虎嘯聲…”

    “壞了,這虎嘯怎麼越來越近了。”景岫五感俱靈,聽得不僅是虎嘯聲越來越明顯,而且還伴隨着陣陣地動山搖的踏步聲,顯然是有隻成了年的猛虎朝他們這邊瘋狂襲來。

    只是景岫心中有些奇怪,當下喃喃道:“這虎鼻子這麼靈得麼?剛剛在水邊我明明已經將它甩掉了啊,怎麼現在這傢伙竟然又找了來?難道這黑風山上的飛禽走獸都吃了靈草成了精?”

    耳邊聽着越來越近的嘶吼,景岫二話不說就把林軫往自己背上帶。

    總之,先保命要緊,續靈草的事還可以一會兒再說。

    林軫心中似乎也在思考着什麼,一時不妨果然被景岫拉到了近身旁,他下意識想要擡手,卻突然撞到了少女炙熱如火的身體。

    “林公子,實在得罪了。”景岫一面說着,一面將他大半個身子掛到自己身上。“只好先暫且委屈您一下了。”

    “不用了,程少俠,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林軫道。

    “林公子,你腿上有傷,咱們得快點離開這裏,你別使力,就這麼倚着我,咱們也能走快些。”景岫眼裏含着光,笑着擡眼看他。

    “既然如此,程少俠,那就得罪了…”林軫聽她十分堅持,也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於是也就順手攀上了景岫的背。

    景岫原本料定林軫雖看上去高,但全然沒有武功,又生得如此文弱,應當不會太重的,但直到林軫壓到她一側肩膀上的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具看上去清瘦的身體竟比其他成年男子的軀體還要寬闊緊實些,只是那遒勁的力道和侵略性十足的身體全都被這寬大清雅的袍子給遮住了。

    “程少俠,我是不是有點重?如果你覺得略有些喫力,也可以不用扶着我的。”林軫攀着景岫的肩膀,在她左耳朵邊上吐氣如蘭,勾得景岫目眩神迷,林軫的聲音止不住往自己耳朵裏鑽,弄得她的耳朵也是癢癢的,臉也禁不住紅了起來。

    林軫見她明明是有些喫力的,卻仍堅持不肯放下自己,不禁覺得她有幾份可愛,於是便想着逗弄逗弄她。

    景岫卻絲毫不覺,聽見林軫問她,就忙迴應道:“林公子莫多心,平日裏比這再重的人,我也扶助過的,這對我們這些練武之人來講,根本…咳咳咳咳…不在話下…”

    “程少俠見諒,是在下多心了。”林軫默默把頭靠在景岫的肩膀上,景岫霎時間便覺得肩膀上一陣麻酥酥的感覺,卻沒看到那人笑得正開心,連帶着頰上的梨渦更深了幾分。

    遇上她,林軫覺得這一個時辰裏自己的笑比從前二十二年加在一起還要多些。

    他這邊倒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呢,景岫那邊卻差點眼淚都掉下來。

    景岫在心間暗歎道,這下子好了,爲了面子着想就算自己撐不下來,也只能硬撐着了,看來這紅袖添香的福氣,真不是人人都有福分享用的。

    想到這裏,她只好默默運轉了幾下內功,好讓自己別真累得把人摔地上爲妙。

    就這樣景岫右邊肩膀上趴着一隻喵喵叫的小貓咪,左半邊身子還搭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公子,她就以這樣的姿態疾行在密林之中,卻始終擺不脫那陣陣虎嘯。

    “這樣下去不行啊,林公子,你來黑風山的時間長,你知不知道這裏有什麼密道啊,禁地啊之類的地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被山上的土匪給拿走了,現在需要將它拿回來。”景岫想着那怕先找到昆吾刀,再對上這猛虎自己便有了六七成的把握能贏。

    禁地?這整個後山都是黑風山的禁地,林軫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當下,他心中也確實有了別的計較。

    不知爲何,自己總也對這人下不去死手,既然如此,倒不如讓這少女被這老虎吃了罷,如此,倒也不算自己親自動手了,反正那老虎也傷不了自己,便由它去吧。

    所以,縱使他明知藏寶閣就在這附近,而且景岫的那件很重要東西十有八九會出現在那裏,但是林軫現下卻也並不打算告訴她。

    她正在思慮至際,景岫已經走到了一個岔路口上,並慢慢停了下來。

    林軫眉頭一蹙,心想這岔路口左側那處不就正好通向藏寶閣麼?這姑娘竟然誤打誤撞真的跑到這裏來了。

    林軫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理了,總得想點什麼辦法讓她做出錯誤的判斷來,於是她便不緊不慢又帶了點引誘意味地開口道:“程少俠,我看着右邊一片坦途,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要不,我們就走右邊這條路,可好?”

    “林公子,暫且等一下…”景岫卻只是低下頭來細細看了眼腳下的泥土,她仔細觀察了一陣,才偏過頭去對林軫說:“還是往左去吧,我總覺得左邊似乎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林軫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心中倒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正是,林公子,你瞧這土的顏色…”景岫點頭,“右邊那道的土顏色深一些,左邊的土顏色卻是有深有淺,顯然是舊土加上新泥的,也就是說,這左邊的道上曾經頻繁有人出入…我瞧着林公子也不曾來過這裏,那等來此處的便必是黑風山中人了,況且其多次往返於此道,這不更是說明此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需要仔細地看顧麼。林公子,你看我說的,可有道理?”

    “有道理,自是有道理的…”想不到這姑娘倒是聰明,林軫本想着看着少女一派天真又很好說話,騙騙她也無妨,卻不料她實在是個鍾靈毓秀的心細之人,竟自己斷出了藏寶閣的所在之處。

    眼見再不能阻止她,林軫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景岫見林軫也同意她的觀點,便欣然往左邊的道上走去。果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看到了一個被鐵門封住的石洞。

    “林公子!我果然沒看錯,這裏確有玄機!”景岫不禁興奮道。

    林軫卻默默無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見他這樣,景岫心中只覺有一絲奇怪,但卻說不上來原因。不過還不等景岫出言詢問,便聽見了林軫沉靜又惑人的聲音。

    “程少俠,我瞧着這鐵門似有千斤之重,想來非你我二人所能徒手打開的,要不我們先離開這裏,再從長計議?”他見景岫沒有表示異議,便接着說道:“山中匪首將我綁上山來後我就住在後山的草廬之中,少俠若是不介意,儘可先到草廬之中避一避的。”

    “不急,林公子,這門麼…”景岫水潤明媚的眼睛裏含了笑意,“在下自有辦法打開。”

    說罷,景岫從袖口裏取出一截彎彎的鐵縷,往那大鎖之間一撬,只聽“咔嚓”一聲,鐵鎖應聲而落,鐵門倏然打開。

    “……”

    饒是林軫這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今日也已經被眼前這少女震驚了許多次了。

    現下他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好心中微惱自己該早下手纔好,畢竟誰知曉這少女竟還會這溜門撬鎖的營生啊?

    “怎麼樣?林公子,我就說我有辦法的吧?”景岫見他不言不語,以爲他這是驚歎於自己的多才多藝,機智靈巧,於是便有些獻寶一般湊到林軫跟前,微微仰頭直視着他的眼睛,笑得舒朗又快活,狡黠得仿若一直偷吃了魚的狸花貓,而她身上的那隻小貓崽子,似乎也被她的快活感染到了,也如同給景岫壯聲勢一般地喵喵叫了幾聲。

    見此情景,林軫只好不鹹不淡地誇了他幾句。

    景岫討了誇獎,整個人周身都好像亮了幾分,便大步走進了藏寶閣之中。

    林軫看了她沒入黑暗的背影,腦海裏似乎閃過一個片段,不,不對,不是一個片段,而是許多個片段,每一個片段裏,少女都是這樣與黑暗融爲一體。恍惚之間,記憶如同紛飛的雪花朝他襲來,他平生第一次生出無措的感覺,他甚至險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抓景岫的手臂。

    景岫走了幾步,回頭望去,見美人公子仍然站在門口,伸出一隻手來,雙脣微啓,眼裏有一絲悲愴,他明明站在日頭下最後的一絲余光中,此刻卻如此寂寥,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與這光明隔開,景岫的心也莫名悲傷了起來。

    於是,她又折返回去,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林軫身邊,牽起他伸出的那隻手來,也顧不得是不是失禮了,只是她看不得他這般寂寥,見他孤零零一個人,她便總想走到他身邊去。

    就在此時,林軫感到自己握住了一團炙熱滾燙的火,火燒得多麼烈啊,一下就燒得他那顆鐵石心腸不再那麼冷硬,少女笑意浮現,他就這麼任由她笑着牽着他的手,身體沒入黑暗,心卻不再那麼無措地走向了光明。

    彷彿,他此生的安寧與平靜便全部來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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